柳姨娘与沈清瑶在锦溪院碰了钉子，悻悻离去后，锦溪院总算清静下来。
    苏氏看着沈微婉，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婉儿，你今日……似乎与往日不同了。”
    沈微婉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顺势依偎到苏氏身边，声音软了几分：“许是落水后想明白了些事吧。以前总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可如今才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若我不强硬些，母亲和我，岂不是要被人欺负到头上？”
    苏氏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叹了口气：“你能想明白就好。只是……柳姨娘毕竟是你父亲的妾室，清瑶也是你妹妹，日后还是要留几分情面。”
    “母亲放心，女儿省得。”沈微婉乖巧应下，心里却清楚，对沈清瑶母女留情面，便是对自己残忍。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接下来几日，府里倒是安生。沈清瑶没再上门，柳姨娘也收敛了许多，小厨房换了张婆子打理后，苏氏的饮食汤药都精心了不少，气色也渐渐好了起来。
    沈微婉趁这段时间，一边调养身体，一边让绿萼暗中查探柳姨娘的动向，尤其是她与府外的联系。前世她只知柳姨娘野心勃勃，却不知她背后竟还牵扯着皇子势力，这一世，她必须提前弄清楚。
    这日，宫里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将于三日后在御花园举办赏花宴，邀请京中适龄的贵女公子参加。
    “赏花宴？”沈微婉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翻看母亲的嫁妆清单。母亲苏氏出身将门，外祖家虽已没落，但当年的嫁妆却颇为丰厚，只是这些年被柳姨娘以各种名义挪用了不少。
    绿萼点头道：“是啊，听说每年的赏花宴都是各家公子小姐相看的好机会呢。小姐您刚及笄，这次去了，定会被不少人看中的。”
    沈微婉放下清单，指尖在微凉的纸页上轻轻划过。她记得这场赏花宴，前世就是在这儿，沈清瑶故意引她去冲撞太子，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了丑，而沈清瑶自己则“恰巧”被太子扶了一把，博得了太子的关注。
    也是在这场宴会上，她第一次见到靖安王萧惊寒。那时他坐在角落，一身玄色衣袍，面容冷峻，因腿疾而微微佝偻着背，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她只当他是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并未放在心上，却不知那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人。
    “小姐，您在想什么？”绿萼见她出神，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沈微婉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去把我那件石青色的杭绸裙找出来，再备一套素雅些的首饰。”
    绿萼有些诧异：“小姐，赏花宴上大家都穿得花枝招展的，您穿石青色会不会太素净了？”
    “素净些好。”沈微婉淡淡道，“我本就还在病中，不宜太过张扬。”
    她要的，从来不是引人注目，而是在暗处看清局势，避开陷阱。
    果然，消息传到沈清瑶耳中时，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穿石青色？沈微婉是傻了吗？赏花宴上不穿得亮眼些，难道等着被人比下去？”
    春桃在一旁附和道：“就是，二小姐您这几日新做的那套粉色撒花罗裙多好看啊，穿上定能艳压群芳，让那些公子都看直了眼。”
    沈清瑶抚摸着袖口精致的刺绣，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那是自然。不过……”她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沈微婉想低调，我偏不让她如意。”
    春桃连忙问道：“二小姐有什么好主意？”
    沈清瑶凑近春桃，低声说了几句，春桃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
    这一切，都被沈微婉安插在沈清瑶院里的小丫鬟看在眼里，转头就报给了绿萼。
    “小姐，二小姐好像在打赏花宴的主意，还让春桃去买了些东西，说是要给您一个”惊喜”。”绿萼将听到的消息一一告知。
    沈微婉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眼底一片平静：“我知道了。你去准备些痒痒粉，再备一小瓶卸妆用的清露，越不起眼越好。”
    绿萼虽不明白小姐要这些做什么，但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
    转眼到了赏花宴这日。
    沈微婉一身石青色杭绸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几枝疏淡的兰草，头上只簪了一支碧玉簪，脸上略施薄粉，既不失嫡女的端庄，又透着几分病后的柔弱，让人见了心生怜惜。
    沈清瑶则穿了一身粉色撒花罗裙，裙摆宽大，上面绣满了精致的牡丹，头上插满了珠翠，走一步摇三摇，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
    两人一同上了马车，沈清瑶看着沈微婉素净的打扮，假意关切道：“姐姐，你怎么穿得这么素净？若是被别的贵女比下去了可怎么办？”
    沈微婉淡淡一笑：“我本就身子不适，穿得舒服些就好，不比那些虚礼。”
    沈清瑶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笑着：“姐姐说的是。对了姐姐，我这里有支新得的珠钗，觉得很配你，你戴上试试？”
    说着，她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支珍珠钗，递到沈微婉面前。那珍珠圆润饱满，看着确实是上品。
    沈微婉眸光微闪，她记得这支钗，前世沈清瑶就是送了她一支类似的，钗头的珍珠里藏着细小的针，戴上后会让人头皮发痒，在宴会上出丑。
    “妹妹的心意我领了。”沈微婉没有接，“只是我今日的打扮实在不配这么贵重的珠钗，还是妹妹自己戴吧。”
    沈清瑶没想到她会拒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笑道：“也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她收回珠钗，眼底闪过一丝愠怒，却也没再坚持。沈微婉不接，她自有别的办法。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入皇宫，停在御花园外。
    沈微婉和沈清瑶下了马车，刚走到园门口，就看到不少熟悉的身影。京中有名的贵女公子几乎都到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沈清瑶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她得意地挺了挺胸，拉着沈微婉的手，笑着与人打招呼，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沈微婉配合地笑着，目光却在人群中搜寻。
    很快，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角落里的凉亭下，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独自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冷茶。他身形清瘦，微微佝偻着背，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紧绷，眼神淡漠地望着湖面，仿佛周遭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正是靖安王，萧惊寒。
    沈微婉的心跳漏了一拍。前世她对他视而不见，这一世，却觉得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
    就在这时，沈清瑶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道：“姐姐，你看那边，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都在呢。”
    沈微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太子萧景明和三皇子萧景琰正站在不远处，与几位大臣之子说话。萧景琰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眼中带着几分笑意，还朝她举了举杯。
    若是前世，她定会羞涩地低下头，心中窃喜。但现在，沈微婉只觉得一阵恶心，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萧景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沈清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脚下悄悄一绊，同时伸手去“扶”沈微婉，嘴里惊呼道：“姐姐小心！”
    按照她的计划，沈微婉会顺势往前扑，正好撞到不远处的太子，到时候就算不被治罪，也会落个举止轻浮的名声。
    然而，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沈微婉时，沈微婉像是脚下不稳，身体猛地向旁边一侧，恰好避开了她的手，同时“不小心”将手中的茶盏泼了出去。
    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正好泼在沈清瑶那身华丽的粉色罗裙上。
    “啊！”沈清瑶尖叫一声，看着自己胸前湿了一大片的裙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周围的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看了过来。
    沈微婉连忙站稳，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连声道歉：“对不起妹妹，我不是故意的！都怪我脚滑……”
    她演得情真意切，眼中满是愧疚，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是个意外。
    沈清瑶气得浑身发抖，她精心准备的裙子，就这么被泼了！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想发作，却看到沈微婉那副无辜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若是她此时发怒，反倒显得她小气了。
    “没事……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沈清瑶强压下怒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沈微婉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愧疚：“都怪我，妹妹快去找个地方清理一下吧，免得着凉了。”
    沈清瑶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丢人现眼的地方，连忙点点头，在春桃的搀扶下，狼狈地往偏殿走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沈微婉眼中的愧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沈清瑶，这只是开始。前世你让我受的那些屈辱，我会一点一点，加倍奉还。
    她转身，准备找个地方坐下，却不经意间对上了一道深邃的目光。
    凉亭下，靖安王萧惊寒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正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看穿人心。
    沈微婉心中一凛，连忙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他看到了？
    萧惊寒看着沈微婉略显僵硬的背影，端起面前的冷茶，轻轻抿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丞相府的嫡长女……似乎比传闻中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