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樾望着沈珝此刻冰冷美艳的脸庞，那精致的轮廓与记忆深处温柔慈爱的母亲面容缓慢重叠，撕裂出一种荒诞的扭曲感。
    冰冷的无力感和深重的屈辱感沉甸甸地压下来，沈清樾的喉结滚了滚，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沈珝，你就是个畜生。”
    沈珝闻言，忽然笑了。那笑容明媚得刺眼，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像朵在废墟里野蛮生长的花，她红唇轻启，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说的对，但会得到我想要的，不论是林风眠，还是这个有着我和他共同血脉的孩子。”
    她向前逼近一步，修剪精致的指尖几乎要触到沈清樾的脸颊，语气跌至冰点，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厉：“沈清樾，你该庆幸，你身体里流着一半他的血。而他……又那么可笑的爱着你。否则，你以为你凭什么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说完，她漠然挥手令佣人退下，只留下一句：“每天下午过来，直到他平安生产。”便转身离去，裙摆扫过地板，留下一阵冷香。
    沈清樾懒得和沈珝去争辩，他抬手，推开那扇沉重，弥漫着药味的房门，门轴发出“吱呀”的轻响，像在无力的叹息。
    房间内光线晦暗。林风眠躺在宽大的床上，面容惨白如纸，呼吸微弱，与记忆中无数次无声垂泪的破碎身影重重叠合。
    沈清樾沉默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指尖触及床单，一片冰凉。
    幼时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而上——五六岁的他，总在客厅撞见父亲对着那朵洁白无瑕的白玉玫瑰发呆，指尖轻轻拂过花瓣，眼神温柔而哀伤，像盛着一整个即将破碎的黄昏。
    那时的玫瑰洁白无瑕，被精心供奉在最显眼的位置，沐浴着窗外渗入的暖阳，像一个易碎的美梦。
    得知真相后意外吗？
    好像不意外。
    沈清樾甚至觉得有些可笑。或许在他心底最深处，从未真正相信过父亲会那般狠绝地将自己推入深渊。
    又或许，这个光怪陆离的家，早已消磨了他对所有真相的感知，再惊心动魄的真相，也难以在他心里激起任何的水花。
    他就这么安静地陪着，时间在浓重的药味里缓慢粘稠地流淌。
    直到林风眠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然后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双手曾经教他握笔、教他弹钢琴，如今却枯瘦得厉害，眼里满是痛苦与愧疚，声音沙哑破碎：“对不起……不是想害你……”
    可下一秒，林风眠的眼神又变得空洞茫然。林风眠微微睁大眼睛，像是在辨认什么，随后伸手轻抚上他的脸，声音是沈清樾从未听过的陌生而温柔：“阿珝，别闹了……”
    沈清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最终，所有翻腾的情绪只能化作一声无力长叹。
    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飘摇着坠回更久远的、尚算温暖的童年。
    那时他还是个会因为半块芋泥蛋糕而欢喜整日的孩子，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是个Beta而感到庆幸。
    相比那些被信息素捆绑一生的Alpha和Omega，平庸的Beta是多么的自由。虽然他的母亲——这位耀眼夺目的沈家大小姐，沈氏未来的继承人——似乎对此有些失望。
    印象里，母亲沈珝总对着他的Beta身份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惋惜，指尖点着他的鼻尖，半真半假地叹息：“要是我们家樾宝是个A或者O就好了。”
    “A和O那么好，”父亲林风眠的声音总是淡淡的，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那你还娶我做什么。”
    小小的沈清樾即便懵懂，也能敏锐地察觉出父亲话里那点微妙的嘲讽。
    每当这个时候沈珝便会扬起明媚的笑容，凑过去温柔地哄，指尖卷着林风眠的衣角，声音甜得像浸了蜜：“我开玩笑的，我们樾宝怎样都好，妈妈都喜欢。”
    那时的他，真的以为父母的感情便是世间恩爱的模板。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柔软的地毯上，母亲清脆的笑声如银铃摇动，父亲偶尔展露的浅淡笑意也温暖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