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哨子被苏晚妥帖地收在贴身的荷包里，冰凉的金属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像一枚定心符。自那晚后，萧烬待她越发不同，有时会借着讨论文书的由头，在偏房多坐片刻，问些她“以前”的事——苏晚只拣些古籍修复的趣闻说，避开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细节，他也从不深究，只是安静地听着，眼底的阴翳渐渐被一种温和的光取代。
    江南盐税案的调查却越发棘手。柳家像是嗅到了危险的猎犬，开始疯狂反扑。苏晚联系的那位老御史，家里突然“失火”，大半证据付之一炬；负责转运盐引的小吏，在上京途中“失足”落水，尸骨无存。
    消息传来时，苏晚正在修复一份关于柳家祖上功勋的旧档，指尖的镊子猛地一颤，在纸页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痕。
    “怎么了？”萧烬恰好走进来，见她脸色发白，不由得蹙眉。
    苏晚将消息告知，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寒意：“他们这是在灭口。”
    萧烬的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指节捏得发白：“柳承业好大的胆子！”他口中的柳承业，正是皇后的长兄，江南盐道总督，盐税案的核心人物。
    “现在怎么办？”苏晚问。证据被毁，证人遇害，他们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萧烬在偏房里踱了几步，目光扫过桌上的旧档，忽然停在“柳家祖上功勋”几个字上，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柳家能有今天，靠的是祖上跟着先帝打天下的军功，可如今……”他冷笑一声，“他们手握盐税重地，私藏军械，豢养死士，早就忘了自己是谁的臣子。”
    苏晚心里一动：“殿下是说……”
    “盐税案只是开始，”萧烬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我要的，是连根拔起。”
    他走到苏晚身边，指着旧档上的一处记载：“你看这里，柳家祖上曾获赐”丹书铁券”，可免三次死罪。但先皇也立下规矩，若持券者谋逆，铁券作废，株连九族。”
    苏晚的呼吸顿了顿：“殿下想查他们谋逆？”这可比查盐税案凶险百倍，一旦失败，就是灭顶之灾。
    “谋逆未必，但私藏军械、勾结藩王总是有的。”萧烬的指尖在“藩王”二字上重重一点，“三皇叔手握兵权，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柳家若想保自身富贵，没理由不和他暗通款曲。”
    苏晚恍然大悟。三皇子是萧烬的死对头，而皇后一向偏袒三皇子，柳家作为皇后的娘家，与三皇子勾结，既可以打压萧烬，又能为自己留条后路——这盘棋，远比她想的更复杂。
    “可这些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苏晚担忧道。
    “证据可以找。”萧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柳家在京城的老宅，藏着他们的账房，里面或许有他们与藩王往来的记录。我需要你……”
    “我去。”苏晚没等他说完就接话，语气坚定，“今晚就去。”
    萧烬却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太危险了。柳家老宅守卫森严，稍有不慎……”
    “没有比现在更关键的时刻了。”苏晚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御史被烧，小吏被杀，再等下去，所有线索都会被掐断。萧烬，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像暗夜里的星光，瞬间照亮了萧烬心底的犹豫。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只是……他不想让她置身险境。
    “我陪你去。”萧烬沉声道。
    “不行！”苏晚立刻反对，“你是太子，不能冒险。若被人发现，只会给柳家和三皇子留下把柄。”她从荷包里掏出那个银哨子，放在他掌心，“你放心，我会小心。真遇到危险，我就吹哨子。”
    萧烬紧紧攥着那枚小小的哨子，指腹摩挲着上面的梅花纹路，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点头：“我在老宅外的巷子里等你，一个时辰，你不出来，我就进去找你。”
    “好。”
    夜幕像一块厚重的黑布，缓缓覆盖了整座京城。苏晚换上一身夜行衣，借着月色，避开巡逻的侍卫，轻巧地翻进了柳家老宅的后墙。
    老宅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处亮着灯，隐约能听到巡夜护卫的脚步声。苏晚屏住呼吸，像一只灵巧的猫，在阴影里穿梭，凭着事先画好的地图，一步步靠近那间传说中的账房。
    账房在老宅的西北角，门口守着两个精壮的护卫，腰间佩刀，眼神警惕。
    苏晚躲在廊柱后，心里快速盘算着。硬闯肯定不行，只能智取。她看到墙角放着一个装满枯枝的篮子，忽然有了主意。
    她悄悄绕到账房后面，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一小把枯枝，又往上面撒了些事先准备好的硫磺粉——这是她修复古籍时用来驱虫的，燃烧时会冒出大量浓烟，却不易起火。
    浓烟很快从账房后窗飘进去，伴随着刺鼻的气味。
    “着火了！”账房里传来惊呼声，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门口的两个护卫也慌了神，连忙冲进去救火。
    苏晚趁机溜进账房，借着里面的混乱，快速翻找起来。账房里堆满了账本，空气中弥漫着纸墨和烟火混合的味道。她的目光飞快扫过那些账本，终于在一个上锁的木柜里，看到了几本封面写着“密”字的册子。
    就在她用发簪撬开木锁，拿出册子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找到了吗？”
    苏晚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柳承业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眼神阴鸷地盯着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卫，显然是早就设好了圈套。
    “果然是你。”柳承业冷笑一声，“太子殿下的小宫女，胆子倒是不小。”
    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早就发现了，刚才的“失火”，不过是引她出来的诱饵。
    “放了她。”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苏晚和柳承业同时回头，只见萧烬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握着剑，剑尖上还滴着血，显然是解决了外面的护卫。
    “太子殿下？”柳承业显然没想到他会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露出阴恻的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殿下深夜闯我柳家老宅，意欲何为？”
    萧烬没理他，只是看着苏晚，眼神里带着后怕：“没事吧？”
    苏晚摇摇头，将怀里的密册往身后藏了藏。
    “拿下他们！”柳承业厉声下令，“就说太子勾结刺客，夜闯柳府，意图行刺！”
    护卫们蜂拥而上。萧烬将苏晚护在身后，拔剑迎了上去。他的剑法凌厉，招招致命，显然是下过苦功的，但护卫太多，他渐渐有些吃力，手臂上很快添了一道伤口。
    “萧烬！”苏晚急得心头直跳，下意识地摸向荷包里的哨子，却想起哨子早就给了他。
    就在这时，柳承业突然绕过缠斗的人群，一把抓住苏晚的手腕，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太子殿下，停手！不然我就杀了她！”
    萧烬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神猩红地盯着柳承业：“放开她！”
    “放了我？”柳承业笑得越发得意，“殿下还是束手就擒吧，不然……”他的匕首又逼近了几分，锋利的刀刃划破了苏晚颈间的皮肤，渗出一点血珠。
    “不要！”苏晚挣扎着，却被他抓得更紧。她看着萧烬眼底的痛苦和愤怒，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密册朝萧烬扔过去：“拿着它，快走！”
    萧烬下意识地接住密册，看着苏晚颈间的血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柳承业，我发誓，今日之辱，他日我必百倍奉还！”萧烬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
    “那就等你有命再说吧！”柳承业狞笑着，正要将苏晚拖走。
    就在这时，苏晚忽然抬脚，狠狠踩在柳承业的脚背，同时抬手，将藏在指尖的一枚细小的瓷片（修复古籍时剩下的）刺向他的眼睛！
    柳承业吃痛，下意识地松手后退。苏晚趁机挣脱，朝萧烬跑去。
    “抓住她！”柳承业捂着眼睛怒吼。
    萧烬一把将苏晚拉到身后，用剑劈开扑上来的护卫，沉声道：“走！”
    两人相互掩护着，冲出账房，朝着后墙的方向跑去。身后的喊杀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像催命的鼓点。
    翻出后墙的那一刻，苏晚回头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柳家老宅，又看了看身边脸色苍白却依旧紧紧握着她手的萧烬，忽然觉得，那些关于“救赎”的任务，似乎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与他并肩作战的决心。
    她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危险，但只要身边有他，她就敢走下去。
    萧烬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看了她一眼，掌心微微用力，将她的手握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