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还残留在鼻尖，苏晚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
    是斑驳泛黄的墙壁，贴着几张卷了边的明星海报，角落里还堆着半箱没喝完的牛奶——那是她十七岁时的房间。
    苏晚掀开被子坐起身，指尖触到床头柜上的电子日历，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2015年9月1日。
    高二开学第一天。
    她的心脏骤然紧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疼。
    2015年的秋天，是她人生所有灾难的开端。
    就是这一天，她会因为林薇薇的挑唆，在全班面前指着陆执的鼻子，说他那篇拿了市级一等奖的作文是抄的。
    她记得陆执当时的表情，从最初的错愕，到后来的冰冷，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不仅刺穿了他自己，也在往后的无数个日夜，反复凌迟着她。
    后来呢？
    后来他们成了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在同一个教室里呼吸，却隔着万水千山。她看着他被孤立，看着他放弃了最喜欢的篮球，看着他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却因为可笑的自尊和误会，始终没有说过一句“对不起”。
    直到她二十二岁那年，在一场意外中坠楼，弥留之际，她看到陆执疯了一样冲过来，跪在她身边，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地流泪。他说：“苏晚，你回来，我什么都给你……”
    可那时，一切都晚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晚晚，快起床了，第一天开学别迟到了！”
    苏晚吸了吸鼻子，把涌到眼眶的湿意逼回去，哑着嗓子应了一声：“知道了。”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张稚气未脱的脸。皮肤白皙，眼睛很大，带着点没睡醒的迷茫，嘴角还有一颗小小的痣——这是十七岁的苏晚，还没经历过后来的背叛和绝望，眼里还藏着光。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苏晚，这一次，别再犯傻了。”
    陆执不能再被毁掉。
    她抓起书包冲出家门，骑着自行车往学校赶。初秋的风拂过脸颊，带着桂花香，路边的梧桐树叶子刚刚开始泛黄，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却又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恍惚。
    教学楼里已经挤满了人，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一起讨论着暑假的趣事，苏晚穿过人群，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
    高二（3）班的教室就在二楼走廊尽头。
    她站在教室门口，心跳得像擂鼓。
    透过敞开的门，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陆执。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流畅的手腕。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半只眼睛，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
    他正在低头看书，侧脸的线条利落又清晰，安静得像一幅画。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涩。
    这就是十七岁的陆执，还没被家庭变故压垮，还没被流言蜚语中伤，身上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桀骜和疏离。
    “苏晚，你站这儿干嘛呢？”
    身后传来林薇薇的声音，带着甜腻的笑意。
    苏晚猛地回头，看到林薇薇挎着书包，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眼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和她记忆里一模一样。
    前世就是这个时候，林薇薇拉着她，在她耳边不停地念叨，说陆执的作文和网上一篇冷门散文高度相似，说他肯定是抄的，还说他平时就看不起人，这次一定要让他当众出丑。
    那时的她，被嫉妒和虚荣冲昏了头，竟然真的信了。
    “没什么。”苏晚淡淡地应了一声，绕过林薇薇走进教室。
    林薇薇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但很快又跟了上来，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你看陆执，又在装模作样了，好像谁都比不上他似的。对了，你看到他那篇作文了吗？我跟你说……”
    “没看到。”苏晚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胳膊，拉开椅子坐下，“而且，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林薇薇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怎么帮他说话啊？我们不是……”
    “我先整理一下课本。”苏晚打断她，低头翻开书包，避开了林薇薇探究的目光。
    她能感觉到，斜后方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点疑惑。
    是陆执。
    他大概也觉得奇怪吧，以前总是对他冷嘲热讽的苏晚，今天竟然会帮他说话。
    苏晚的指尖微微颤抖，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改变命运，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她必须试试。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想让陆执的十七岁，少一点灰暗，多一点光。
    上课铃响了，班主任拿着点名册走进来，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苏晚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窗外。
    阳光正好，秋风不燥。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遗憾，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