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0章我们活着,就不是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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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无尽的白光与花海破碎的瞬间,苏清漪的魂体化作一道流光,决绝地冲向林渊的识海深处,她要阻止他,用自己最后的力量,阻止这场以他生命为代价的融合!
然而,她晚了一步。
现实世界中,黎明的第一缕曦光刺破断龙脊的云海。
山巅之上,那冲天的魔影与焚天黑炎,以及那吞噬一切的死寂黑洞,都在一瞬间,如潮水般倒灌回林渊的体内!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轰然炸开,却又在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
林渊缓缓站起,身姿笔挺如剑。
他身上那件原本暴戾燃烧的焚劫衣,此刻已然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化作一身玄黑为底,暗金纹路流转的紧身战甲,衣摆处,黑色的火焰如活物般幽幽跳动,却再无半分狂躁,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他右手倒提着影渊刃,刀身不再是纯粹的漆黑,而是泛着一种深邃的血色光泽,仿佛饱饮了神魔之血。
刀锋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撕裂声,那是连光线都被其引力扭曲的征兆。
“逆命·焚劫形态”——成!
然而,这惊世力量的代价,也无比沉重。
林渊的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双眸亮得骇人。
他裸露在外的左臂,从手腕到肩膀,皮肤已彻底化为墨色,坚硬如铁,甚至能看到皮肤下有丝丝缕-缕的黑影在缓缓蠕动,仿佛有无数怨魂被封印其中。
魔化,正在以一个不可逆转的速度,侵蚀着他的肉身。
“你的药。”
沈璃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递过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漆黑药汤。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眼神却复杂地落在他那条魔化的左臂上。
“《寒枢引》上有批注,”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此等逆天融合,已非人力能及。每动用一次”逆命形态”的全力,至少折损十年阳寿。”
十年。
对于寿元动辄千百年的修士而言,十年不过弹指一挥。
但对于林渊,这已是他为数不多的生命。
林渊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汤的苦涩在他口中蔓延,他却像是浑然不觉。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倚靠在山石上,魂体愈发透明的苏清漪,嘴角竟勾起一抹近乎温柔的笑意。
“只要她还能睁开眼看我一眼,十年,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让天地动容的偏执。
苏清漪的魂体,在刚才那孤注一掷的冲撞后,已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她虚弱地倚着冰冷的岩石,望着林渊那挺拔而孤寂的背影,那条不祥的墨色手臂,刺得她魂魄都在颤抖。
她终于明白,他为她铺就的,根本不是什么复生之路,而是一条通往自我毁灭的绝路。
“渊哥哥……”她轻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山风吹散,“如果有一天……我再也醒不过来了,你会……放下吗?”
放下仇恨,放下执念,好好地,作为一个人活下去。
林渊的身形一僵。
他缓缓转身,走到苏清漪面前,然后,在一向冷傲的沈璃微微错愕的目光中,他单膝跪下,让自己能平视她那双黯淡的眼眸。
“你问错了。”
他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与郑重,“问题从来不是我会不会放下,而是你,苏清漪,敢不敢相信,我会陪你走到三界的尽头,走到轮回的彼岸。”
他说完,将手中那柄足以让鬼神战栗的影渊刃,“锵”的一声,深深插入身前的地面。
而后,他伸出那只尚还温热的右手,轻轻覆上她冰凉虚幻的手背。
掌心相触,一虚一实,一生一死。
“以前,是你守着我,怕我堕入魔道。”林渊的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自己的神魂,“现在,轮到我来守着你了。”
守着你,直到你再次拥有温度,再次能对我笑。
苏清...漪的魂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无声地滑落,却在离开眼眶的瞬间便消散于空中。
她想说“不”,想说“不值得”,可在那双偏执到极致的眼眸注视下,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远处,沈璃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眼神从最初的复杂,渐渐化为一抹深刻的决然。
她转过身,不再去看那对被命运死死绑在一起的男女。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行囊,将那张在影渊外围一处上古废墟中偶然发现的,泛黄残破的南荒遗迹图,小心翼翼地藏入袖中。
地图的一角,用古老的朱砂,标注着两个让她心跳加速的字——婆娑。
传说中,能为无魂之人重铸肉身,逆转生死的“婆娑果”。
她最后望了一眼林渊和苏清漪的背影,那是一种她无法介入,也无力改变的羁绊。
她毅然转身,牵过拴在不远处的追风马,没有道别,没有犹豫,翻身而上。
马蹄声在清晨的山道上渐行渐远。
走出十里,沈璃勒住缰绳,回望了一眼早已被云雾遮蔽的断龙脊。
山风吹过,她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谁承诺。
“萧寒,你说过,愿为我赴死,万死不辞……可这一次,换我为你逆天而行。”
风起,吹动她腰间那柄属于萧寒的遗物——寒月刃。
刀鞘微微震颤,发出一声清越的轻鸣,一如当年在玄阴宫,那个沉默的少年,持刀护在她身前,为她斩开血路时的模样。
就在沈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峦之间的瞬间,断龙脊山巅的林渊,忽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天!
只见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上,风云突变,无尽的乌云凭空汇聚,翻涌之间,竟在天穹之上,缓缓张开了一只巨大无比的血色竖瞳!
那竖瞳冰冷、漠然,不带丝毫感情,仿佛高悬于九天之上的神明,俯瞰着蝼蚁。
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而下,正是厉无归通过“血裔共鸣术”,跨越万里之遥,投射而来的监视之眼!
他在确认,他最得意的“容器”,是否还按照他布下的棋路在走。
看到林渊身旁那魂力衰弱的苏清漪,以及他身上那完美融合的魔功气息,血色竖瞳之中,似乎闪过一丝满意的波动。
然而,迎接它的,是林渊嘴角勾起的一抹森然冷笑。
“看够了吗?”
他低语一声,插在地上的影渊刃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自动跃入他的掌心!
下一刻,林渊高举魔刃,那条墨色的左臂青筋暴起,无尽的魔源之力疯狂灌入刀身!
“斩!”
一道百丈长的黑红色匹练,裹挟着焚尽万物的劫火与吞噬一切的虚无,冲天而起,以一种霸道无匹的姿态,撕裂了苍穹!
嗤啦——!
天空仿佛被划开了一道丑陋的伤疤,那巨大的血色竖瞳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这惊天一刀,从中间悍然劈成了两半!
乌云溃散,天地重归清明。
只有林渊冰冷如万古玄冰的誓言,在云海之上滚滚回荡:
“回去告诉厉绝天,他的棋局,从今天起,由我执子!”
当夜,万籁俱寂。
林渊在梦中,最后一次见到了那个梳着双丫髻,系着铜铃的小女孩。
小铃站在一棵开得无比绚烂的桃树下,对着他笑,笑容一如初见时那般纯净。
风吹过,她腕间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哥哥,我不陪你了。”
她轻声说完,身影便如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化作点点光屑,消散在了梦境里。
林渊猛然惊醒!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那条他戴了十几年,早已褪色发白的布条,竟在他触碰的瞬间,无声地化作了飞灰,被夜风带走,不留一丝痕迹。
最后的幻象,消散了。
最后的枷锁,也解开了。
他久久伫立在崖边,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无尽的黑暗,望向了极远之处,那传说中埋葬了上古神魔的禁地——葬神渊。
几乎是同时,他怀中那张从剑傀子手中得到的《噬影残章》,竟无火自燃,浮现出一行全新的、散发着幽光的血字:
“当情劫燃尽天地,唯活者可逆轮回。”
林渊低头,看着怀中安静沉睡,魂体凝实了些许的苏清漪,他眼中的疯狂与暴戾尽数敛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执着。
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清漪,接下来的路,我们一起走。”
“——不是作为祭品,而是作为活着的人。”
第一缕晨光熹微,照亮了这片狼藉的山巅,林渊眼中的光,比那朝阳,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