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4章逆轮者的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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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雾峡谷,名副其实。
猩红的雾气浓稠如浆,能见度不足三尺,其中裹挟着利刃般的罡风,刮在人身上,仿佛有无数怨魂在撕咬血肉。
苏清漪踏入其中,那条由林渊骨灰凝聚而成的黑色路径,却像拥有生命般,自动为她排开血雾,辟出一条唯一的通道。
她走得很稳,每一步都踏在凝实的灰烬之上。
第一步,第二步……第十步。
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开。
阴暗潮湿的山崖底,一个瘦弱的少年浑身是血,正被几个锦衣少年用脚踩在泥水里。
“野种就该待在泥里!”讥讽声刺耳,少年眼中没有泪,只有一头孤狼般的狠戾。
那是幼年的林渊,被所谓的“家人”推下山崖。
苏清漪心脏一紧,脚步却未停。
第二十步。
画面一转,是青云宗血腥的炼狱试炼场。
林渊被三人围攻,濒死之际,他他跪在地上,痛苦地嘶吼着,身体被狂暴的灵力撑得几欲爆裂。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动用幽冥花魔源的力量。
苏清漪的呼吸变得急促,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刺痛让她几欲跪倒。
她强撑着,继续前行。
第三十步。
宗门刑台,她的尸身冰冷地躺着。
林渊跪在一旁,不言不语,不动不摇,任凭风吹雨打。
他就那么看着她,从日出到日落,再到月升。
一夜之间,青丝成雪。
那双曾盛满星辰的眼眸,彻底被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死寂吞没。
“啊——!”
苏清漪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她捂住自己的心脏,那里,黑色的火焰正随着她的情绪剧烈跳动。
她终于明白了。
那钟摆下的灰烬,不仅仅是林渊消散的痕迹,更是他记忆与痛苦的结晶。
她脚下的路,是用他的血泪与绝望铺就。
“我不是在继承他的力量……”她喃喃自语,泪水决堤而下,“我是在……吞食他的痛苦!”
每一步,都是在重温他的地狱。
就在这时,峡谷出口,一道凛冽的杀机冲天而起!
“妖女,止步!”
一个身着白袍、手持源杖的老者凭空出现,正是青云宗太上长老,无渊!
他眼神冰冷,视苏清漪如看一个必须被净化的污秽之物。
“魔源已动,情劫为引,再不斩除,三界将再添一尊灭世魔头!”无渊声如洪钟,手中源杖猛地顿地,“斩情九环阵,启!”
嗡——!
峡谷地面,九道巨大的金色光环骤然亮起,层层相扣,瞬间将苏清漪困在阵心。
每一道光环都散发着至阳至刚的天地肃杀之力,专门斩断七情六欲,净化一切阴邪。
“呃啊啊啊!”
九道金色的锁链从光环中射出,如跗骨之蛆,死死缠住苏清漪的四肢百骸。
那并非物理的束缚,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酷刑!
她感觉自己的记忆、情感,尤其是关于林渊的一切,都在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剥离、撕碎!
痛!比死亡更甚的痛!
意识在飞速溃散,就在她即将彻底沉沦之际,怀中那只装着骨灰的布袋,竟骤然自行腾空!
“铮——!”
漫天灰烬飞舞而出,在空中急速汇聚,竟化作一道模糊的、持刀的黑衣虚影!
那身影看不清面容,但那股偏执疯狂、为一人可屠尽天下的气势,苏清使一眼就认了出来!
林渊!
虚影举刀,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是蕴含着最纯粹的执念,对着其中一道金色锁链,悍然斩下!
咔嚓!
一声脆响,金锁竟应声断裂!
斩情阵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隙。
而那道虚影,也随着这一斩,彻底耗尽力量,重新化为灰烬,飘散无踪。
“执念不灭,妄想撼天?可笑!”无渊冷哼一声,正欲催动阵法弥补裂隙。
“真正可笑的,是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蠢货。”
一道清脆如银铃的声音,突兀地在阵法中心响起。
只见一个梳着双丫髻、身穿血色长裙的小女孩,不知何时竟已站在苏清漪面前,背对着她,挡住了无渊的视线。
血花灵!
“你……你是何人?!”无渊瞳孔骤缩,他竟完全没发现此人是如何进入阵心的。
“你们懂什么叫”逆轮”吗?”血花灵小小的身影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威压,“九霄神草也好,婆娑果也罢,天地法则之下,从不许完整之魂死而复生。”
她转头,看了一眼痛苦的苏清漪,眼中竟有一丝怜悯。
“但他献祭的,恰恰就是”完整”!他以魔尊容器之躯,献祭自身所有记忆、情感、乃至”作为林渊的存在”,只为换取她”作为苏清漪的存在”。这,才是真正的逆轮!”
话音落下,血花灵伸出白嫩的小手,掌心一朵血色的花苞悄然绽放。
她屈指一弹,一片花瓣轻飘飘地落在斩情阵的阵眼之上。
“以情为引,便以情破之。”
轰!!!
斩情九环阵瞬间逆转!
那股斩断七情六欲的肃杀之力,竟化为万千情丝业火,疯狂反噬其主!
“噗——!”
无渊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山壁之上,气息瞬间萎靡。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断龙脊。
“锵!”
沈璃手中短刀格开一柄重斧,虎口震裂,鲜血直流。
她被三名气息雄浑的源守者围攻,已是强弩之末。
这三人配合默契,功法诡异,专门克制她的灵动身法。
“放弃吧,叛徒。”为首的源守者声音沙哑,“葬神渊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滚开!”沈璃银牙紧咬,眼中杀意凛然。
危急时刻,她怀中一枚破碎的玉简骤然爆发出刺骨的寒光,一道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阿璃……用我的寒冥气……冻结地脉!”
是萧寒!是他留下的最后一缕残魂之力!
沈璃眼眶一红,却毫不犹豫。
她反手用短刀划破自己白皙的手腕,滚烫的鲜血泼洒在脚下的岩石之上!
“以我之血,引九幽寒冥!冻!”
她引动萧寒残魂最后的寒冥气,以自身精血为媒,瞬间沟通了断龙脊下潜藏的地下寒流!
咔咔咔——!
肉眼可见的冰霜以她为中心疯狂蔓延,两名离得最近的源守者躲闪不及,瞬间被从地底喷涌而出的极寒之气冻成冰雕,脸上还保持着错愕的表情。
最后一名源守者惊怒交加,举起战刀,携万钧之势当头劈下!
他要将这个女人连同那股诡异的寒气一同斩碎!
刀锋临近,凛冽的刀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沈璃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泪光与决死之意交织,竟有一种破碎而凄厉的美。
那名源守者心神猛地一震,动作竟迟疑了刹那。
就是现在!
沈璃不退反进,身形一矮,手中短刀如毒蛇出洞,反手从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噗嗤。”
源守者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口的刀柄,生机飞速流逝。
峡谷内,苏清漪趁机挣脱束缚,毫不恋战,疯了般冲向峡谷深处,奔向葬神渊的方向。
途中,她脑中闪过林渊曾教她禁咒时的画面。
她没有丝毫犹豫,学着他的样子,割破自己的手掌,以鲜血在空中飞速勾勒着繁复的符文。
这一次,那股从心脏涌出的黑色火焰,不再是狂暴失控,反而像找到了主人的猎犬,顺从地缠绕在她指尖,随着她的笔画而流动。
一个黑暗、邪异、却又带着无尽思念的禁咒悄然成型。
她低声呢喃,仿佛在对整个世界,又仿佛只在对一个人说:“你说过,活下去……就是复仇。”
刹那间,她心口的幽冥花魔源剧烈一跳!
方圆百里,所有曾亲眼见证林渊身死道消的青云宗弟子、长老,无论是在打坐、巡逻、还是沉睡,都在这一刻,脑海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一个冰冷的低语:
“我还未谢幕。”
葬神渊底。
这里是一片绝对的虚无,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
唯一的“存在”,是悬浮于虚空正中央的一颗“心脏”。
它形如一颗黑色的太阳,缓缓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让整个深渊的空间随之扭曲。
这,便是幽冥花的魔源之心。
一道身影匍匐在这颗黑色太阳之下,正是厉无妄。
他浑身颤抖,脸上写满了狂热与敬畏,恭敬叩首:
“魔尊大人……容器的情劫已达极境,怨、爱、悔、誓……皆已满溢,可以……开始了。”
话音落下。
那颗搏动不休的黑色太阳中央,一道裂缝缓缓张开。
那竟是一只眼睛!
一只与林渊一模一样,却冰冷无情、漠视众生的眼睛!
与此同时,葬神渊的渊口。
苏清漪终于抵达了悬崖边缘。
狂风呼啸,吹起她的长发与衣袂。
她张开手,掌心是最后一撮灰烬。
她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暗,脸上褪去了所有痛苦与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与温柔。
“渊哥哥,”她轻声道,“这次,换我来找你。”
风起,卷起那最后一捧灰烬,将其带入无尽的深渊。
那捧灰,在坠落的过程中,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
而在深渊之底,那只刚刚睁开的、冰冷无情的眼眸,瞳孔微微一动,恰好与那抹坠落的灰烬,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