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7章她活着,我就不是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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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之上,那第九道横亘天际的命锁链宛如一道凝固的闪电,散发着不祥的紫金色光晕。
而在它更深邃的虚空之中,第十道锁链的轮廓正缓缓浮现,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远古凶兽,正从沉睡中苏醒,睁开漠然的眼。
营地帐篷内,空气灼热得如同蒸笼。
沈璃已经高烧三日,意识昏沉,蜷缩在兽皮毯中,身体滚烫得像一块烙铁。
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不仅仅是带出肺腑的灼痛,她白皙的掌心处,那道繁复的金色纹路便会骤然爆发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状光芒。
光芒扫过之处,帐内的铜盆、水壶、乃至角落的兵刃,尽皆无风自动,嗡嗡作响,仿佛在向某种无形的力量俯首称臣。
林渊静静地守在床榻边,右眼被一块陈旧的灰布紧紧蒙住,左耳里则塞着一团浸透了朱砂的棉絮。
这是残忆妪留下的“延损之法”,用以封堵他正在飞速流逝的感知,勉强留住那最后一点残存的视觉与听觉。
他摊开手中的日记,那本曾记录了他一切过往的册子,如今上面的字迹已淡去了大半,被岁月与遗忘磨蚀得模糊不清。
翻过一页又一页,那些曾经鲜活的记忆,此刻都化作了一片氤了水的墨迹,混沌如雾。
唯有两个字,如同刻入骨髓般,依旧清晰如初——
清漪。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两个字,仿佛能感受到那笔锋下蕴藏的温度。
“我还能记住你……”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这就够了。”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床榻上的沈璃睫毛微颤,悄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被高烧灼得一片赤红,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决绝。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动作间带着一丝虚弱的踉跄。
她瞥了一眼身旁守护着她的林渊,见他似乎已沉沉睡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从怀中取出一张早已写好的字条,压在林渊的枕边。
上面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去找药。
然而,她的脚步却并非走向营外寻找草药的方向,而是决然地转向了观死楼那片不祥的后山。
一个反复出现的梦魇,如附骨之疽,纠缠着她每一个被高烧侵蚀的夜晚。
梦中,她站在一座由九百盏命灯组成的巨大灯阵中央,每一盏灯都与她的心跳共鸣。
当灯阵齐齐亮起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被当做灯油,点燃那通天的光焰。
她不能让林渊看到那一幕。
她宁愿独自走向终结,也不愿成为他记忆中一道无法磨灭的血色伤痕。
就在沈璃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夜色中的刹那,林渊猛地睁开了他仅剩的左眼。
那只耳朵里的棉絮早已被他取出,所谓的“沉睡”,不过是怕惊扰了她的伪装。
他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与他血脉相连的、属于沈璃的气息,正在以一种决绝的方式远去。
他心中警铃大作,抓起断魂剑便追了出去。
营地外的密林中,一道半透明的虚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个身披袈裟的僧人,身形枯槁,面容如同风化的岩石,正是观死楼的影灯僧残魂。
石化的脸上,竟裂开了一丝悲悯的缝隙。
“她不想让你知道……因为她怕你停下脚步,怕你因为她,而放弃你该走的路。”
林渊双拳紧握,周身气息暴戾:“让开!”
僧人却不为所动,只是缓缓抬起虚幻的手,指向地底深处,那股与沈璃身上金纹同源的力量汇聚之地。
“命契共鸣者,一生只能替人挡三次大劫。可她,已经替你挡了四次。”
林渊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僧人的声音带着叹息,在死寂的林间回响:“最后一次,便是你身中奇毒,濒死的那一夜。她没有告诉你,她割开了自己的心口,以心头精血混入汤药,一滴一滴地喂给了你。”
林渊的脑海瞬间炸开,无数被他忽略的细节疯狂涌现。
他记起来了,那一晚,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璃。
她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鬓角的发丝被冷汗浸湿,整个人像是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娇花。
可当他对上她的视线时,她却只是虚弱地笑了笑,轻声说:“只是累了,渊哥哥,你没事就好。”
原来那不是累了,那是……在用命换他的命!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从林渊喉间爆发,他不再理会僧人的阻拦,身形化作一道离弦之矢,疯了一般冲向观死楼后山。
后山之巅,一座废弃多年的古老命坛之上,沈璃正盘膝而坐。
她双手结出一个玄奥而痛苦的法印,周身金光大盛,那光芒不再是温润的波纹,而是化作九条锁链般的虚影,试图将她的魂魄牢牢锁死在体内。
她要自封魂脉,在命契彻底觉醒前,亲手终结这一切!
“住手!”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破空而来。
林渊双目赤红,如同一头被触及逆鳞的凶兽,携着滔天怒意冲上命坛。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掌拍出,雄浑的灵力瞬间冲垮了沈璃身前尚未成型的法印。
仪式被强行打断,沈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金色的血液在月光下触目惊心。
她回过头,看着状若疯魔的林渊,眼中蓄满了泪水:“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走?你已经丢了那么多记忆,忘了那么多事……难道还要为了我,连”活着”本身的意义都忘了吗?”
“意义?”林渊喘着粗气,一步步逼近,最终在她面前单膝跪地,那只独眼中满是血丝与痛楚,“我的意义,从来就不是什么得道成仙,更不是什么长生不死!”
他嘶吼着,声音因极度的情绪而颤抖:“我的意义,是你小时候怯生生地躲在门后,第一次喊我”渊哥哥”的声音!是清漪扎着羊角辫,笑着朝我跑来的脚步声!是你一次又一次,用你这双本该弹琴绣花的手,把我从鬼门关前拖回来的温度!”
话音未落,他猛地探手,狠狠撕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精壮的胸膛。
那里,没有寻常武者的伤疤,只有一片诡异的景象——九片晶莹剔透、仿佛燃烧着太阳的九阳花瓣,深深地嵌合在他的心肌之中,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而翕张。
“我不懂什么狗屁命理规则,也不信什么天定命数!”林渊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但我懂怎么从老天爷手里抢东西!这该死的命契之力,既然是因我而觉醒——那就该归我管!”
他抽出断魂剑,剑尖在自己心口的九阳花上轻轻一挑,竟挑出了一丝比黑夜更深邃、散发着极致不祥气息的幽冥花魔源!
下一刻,他无视沈璃惊恐的目光,将那丝魔源闪电般按入了她的眉心。
“给我……压下去!”
魔源入体,如同滚油泼入沸水。
沈璃体表的金色纹路发出一阵凄厉的悲鸣,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黯淡,那股即将爆发的命契之力,竟真的被这至邪至恶的魔源强行压制了下去!
然而,就在金纹隐没的瞬间,沈璃的体内深处,传出一连串沉闷而清晰的崩裂声。
咔、咔咔……
仿佛有九根连接着她与林渊命运的无形锁链,在这一刻,尽数断裂。
她失去了最后一次,替他抵挡大劫的能力。
林渊将虚脱昏迷的沈璃紧紧抱在怀中,转身向营地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途中,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猛地从他胸口炸开,让他险些跪倒在地。
他艰难地低下头,惊骇地发现,那嵌入他心脏的九阳花瓣,边缘处竟开始浮现出一丝丝焦黑,并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蜷曲、枯萎。
一道苍老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是残忆妪。
她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幽冥花的力量,在排斥它……因为你用至邪的魔源,强行干预了天定的命契。这是规则的反噬。”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沉重:“花瓣若毁,清漪寄宿在其中的残魂,也将彻底湮灭,再无重聚之日。”
林渊抱着沈璃的胳膊,青筋暴起。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如果我现在停手,她……能醒吗?”
残忆妪缓缓摇头:“不能。命契的反噬已经开始,停下,只是让她在昏睡中走向终结。但……她也不会再像刚才那样痛苦。”
林渊抬起头,仰望着苍穹。
那酝酿已久的第十道命锁链,此刻已然凝聚成型,如同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差最后一线,便将轰然落下。
他轻轻抚摸着沈璃苍白的脸颊,眼神中所有的疯狂与暴戾都化作了无尽的温柔。
他轻声道:“那就不停。”
声音很轻,却仿佛是对这天地最狂妄的宣战。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的夜风忽然停滞,万物失声。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笼罩四野,仿佛整个世界都因他那句话而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从营地的方向,一声极轻、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骤然划破了这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