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顺着林渊的脊椎往上爬，那句话像从地狱里传来的，让他动弹不得。
    墙上的血色壁画，每一笔都像是用他的血画的，清晰地映在他发红的眼睛里。
    一千年前，五位圣人联手镇压魔尊厉绝天。
    可他们只能毁掉他的身体，杀不死他的魂。
    在最后一击落下的瞬间，厉绝天的残魂发出响彻天地的诅咒：“哈哈哈……你们杀不死我！我会在最深情的人肚子里重生，由爱而生，以恨成魔！”
    画面突然变了，不再是战场，而是一片安静的竹林。
    一个温柔的女人抱着婴儿，一步步走进青云禁地的雾中。
    那侧脸，是他记忆中最模糊也最温暖的模样——他的母亲。
    那个婴儿，就是他自己。
    沈璃站在他旁边，看着壁画上那张和林渊有七分相似的脸，声音发抖：“所以……你不是厉绝天的转世。你是被种进母亲体内的魔种。”
    这句话，直接打碎了林渊最后一点自我。
    他不是天命之子，也不是轮回宿主。
    他只是一个装着千年仇恨的容器，一个为魔尊复活准备的身体。
    他从出生起，就是一个骗局。
    通道尽头豁然开阔，一股死寂混着诡异香气扑面而来。
    是个巨大的地下洞穴，中央有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池，池中开满黑色莲花。
    在黑莲中间，一具透明水晶棺悬浮着。
    林渊呼吸停滞了。
    棺材里躺着的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苏清漪。
    她像睡着了一样，脸色平静，长发披散，白衣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埃。
    唯一刺眼的是，她心口插着一支断掉的玉簪。
    那支簪子，林渊一辈子都不会忘——当年在青云之巅，玉虚子亲手用它杀了她，叫“净魔钉”。
    “清漪……”林渊嗓子哑得不像话，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上，心被一刀刀割着。
    他颤抖着手，想去碰那冰冷的棺材，想确认这不是真的。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的刹那，池中的黑莲猛地活了过来，无数黑气如藤蔓般冲出，缠住水晶棺。
    同时，厉绝天的声音不再模糊，直接在他脑子里炸开：
    “蠢货，你以为她死了？不，她在等你——等你亲手挖出她的心！”
    什么？
    林渊整个人僵住。
    “九阳灵体，万古唯一纯净之躯，复活仪式也必须独一无二。”魔尊的声音带着冷笑，“只有她最爱的人亲手剜出她的心脏，仪式才能启动。而替换她心脏的，必须是一个被我魔气污染的”半魔之体”！”
    “你，林渊，从出生那天起，就是她的祭品！”
    林渊的世界彻底崩塌。
    原来复活苏清漪是真的，但代价是他的心。
    玉虚子不是要他死，是要他亲手杀死自己，用他的心脏换她活过来。
    而他的身体，会被厉绝天的魂占据。
    这是最狠的计谋——用他最深的爱，把他彻底毁掉。
    “不……”林渊双眼通红，脸上的黑色纹路像活了一样疯狂蔓延，几乎盖住整张脸。
    一股不属于他的暴虐力量在他体内乱撞，逼着他抬起手，五指成爪，对准水晶棺。
    “林渊，醒醒！”
    一声大喝如雷贯耳。
    沈璃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他面前，眼里没有怕，只有焦急和决绝。
    她猛地抽出短刀，在自己手腕上狠狠一划。
    鲜血喷出来，却没落地，而在空中凝成一道道符文，瞬间形成一面血色屏障。
    “断念障！”她用自己的血布下沈家秘术，专破心魔外邪。
    血墙亮起的瞬间，林渊前冲的身体猛地停住。
    体内的魔气被这股血气挡住，发出尖锐嘶吼。
    沈璃死死盯着他发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看着我！你现在动手，就真的输了！你已经杀过她一次，还要再杀一次吗？苏清漪要你活着，堂堂正正地活着，不是让你变成挖她心的凶手！”
    “凶手……”这两个字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林渊快消失的意识。
    他全身发抖，脸上纹路扭曲，痛苦到了极点。
    厉绝天的笑声和诱惑在他脑中回荡，催他完成仪式。
    “啊——！”
    在神志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林渊狠狠咬破舌尖！
    剧痛和血腥味像冰水浇头，让他清醒了一瞬。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青云大殿。
    残魂阵已运转到极致，玉虚子脸色沉重，把萧寒冰冷无息的身体放在阵心。
    四位长老站在四方，嘴里念着古老咒语，天地灵气如洪水般涌入阵法。
    角落里，墨心童静静站着，手中灯笼忽明忽暗，照着他平静的脸。
    就在最后一道符印落下、阵法光芒最强的刹那，他动了。
    他猛地将灯笼砸向阵法最弱的一个阵眼！
    灯笼碎裂，里面一缕微弱魂火扰乱了灵气流动。
    “师父，”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你说秩序高于一切……可如果这秩序建立在牺牲人性之上，我们守的到底是什么？”
    阵法出现一丝极小的混乱。
    就在这眨眼的破绽中，阵心里的萧寒，那一丝被封住的神识，终于逃出一线！
    那缕意识穿越空间，化作流光，直射密窟深处，进入林渊脑海：
    “林渊……快走！这是陷阱！他们要用她的身体，换你的命！”
    萧寒？！
    林渊猛然惊醒！
    他瞬间明白了。
    调虎离山！
    玉虚子根本不是要救萧寒，而是拿他当诱饵，布下这个阵，真正目标是他！
    他们引他来，就是要利用他对苏清漪的感情，让他自愿献出心脏，再通过双心契，同时抽取他和苏清漪的力量，完成一场“双灵献祭”！
    既能加固封印魔尊，又能顺手除掉他这个“半魔”隐患！
    好狠的一箭双雕！
    “走！”林渊不再犹豫，转身就要拉沈璃离开。
    可厉绝天怎会放过他？
    “现在才想走？晚了！”
    那股恐怖魔念再次爆发，黑莲藤蔓从地面钻出，死死缠住林渊双腿。
    他瞬间失去身体控制，右臂被强行抬起，凝聚毁灭魔气，一掌拍向近在咫尺的沈璃！
    沈璃的断念障在这掌面前，脆得像纸。
    她瞳孔猛缩，根本来不及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越剑鸣响彻密窟！
    林渊腰间的断魂剑自动出鞘，一道半透明虚影浮现——是许久未见的剑灵·寒影。
    她比以往更清晰，也更虚幻。
    她最后一次挡在他身前，用即将消散的灵体，接下这致命一击。
    魔气被全数挡住。
    寒影的身体在冲击中化作漫天光点，随风飘散。
    只剩下一缕轻语，带着无奈和洒脱：
    “臭小子……替我……多吃点葱花。”
    “寒影——！”
    林渊跪地嘶吼，像野兽般哀鸣。
    朋友的消亡，爱人的遗体，师门的背叛，自己的身世……一切压下来，把他彻底碾碎。
    他拼命捶打自己，想把体内的魔尊意识赶出去。
    沈璃冲上来，不顾他身上暴走的魔气，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她把冰晶种子里最后一丝力量注入他心脉，用自己的体温暖他冰冷的身体。
    “林渊！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海的……现在还不准死！”
    这时，半空中的水晶棺忽然轻轻震动。
    棺中的苏清漪，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一道极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意念，跨越生死，传入林渊心底：
    “阿渊……活下去。活下去，比复仇更重要。”
    这声音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瞬间击溃魔尊意志，也成为压垮林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这一刻，九天之上，一座无人可见的倒悬天宫，第九根镇压气运的锁链，“咔嚓”断裂！
    一道金色光柱从天而降，贯穿三界，照亮幽冥。
    遥远之地，一名白衣羽衣、眼蒙白绫的使者缓缓抬头，仿佛“看见”了那道光，用古老的声音低语：
    “第九锁已开，持钥人觉醒——新纪元，开始了。”
    密窟内，魔尊的狂笑与清漪的嘱托在林渊脑中交织，血与泪糊住双眼。
    他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带着这无尽的罪与恨，活下去。
    他踉跄着抱起昏迷的沈璃，背起断魂剑，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血印。
    身后，是那冰冷的棺，和一个被彻底埋葬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