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荒原的风裹着砂砾打在林渊面上，像无数细针在割。
    他踩过一片焦黑的断木，靴底碾碎了半截枯骨——这地方不知埋了多少具尸体，连风里都飘着腐锈味。
    沈璃的玄铁匕首在身侧轻颤，那是她感知到阴气的征兆；萧寒的寒冥令贴在腰间，隔着外袍都能透出刺骨凉意。
    三人沿着血色光路走了三日三夜，终于在第四日的黄昏，望见了那片废墟。
    ”到了。”沈璃的声音被风扯得支离破碎。
    林渊抬眼。
    残阳如血，将断壁残垣染成暗红，曾经的幽冥殿主殿只剩半截穹顶，石梁上”幽冥”二字的金漆早已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青灰。
    殿心位置却有一抹亮色——一株九叶神草正迎风轻摇，紫金叶片上缠着几缕半透明的残魂，像被无形的线系着，在草叶间飘来荡去。
    他喉结动了动，脚步不自觉加快。
    指尖刚要触到神草，手腕突然被沈璃拽住。
    那力道大得惊人，他甚至听见自己腕骨发出的轻响。
    ”不对。”沈璃的眉峰拧成刀，另一只手按在地上，”草根下的地脉......是活的。”
    林渊一怔，蹲下身。
    荒原的地硬得像铁，他用指节叩了叩，竟听见闷响——不是石头撞石头的脆响，倒像叩在某种有弹性的活物上。
    ”听。”沈璃将他的手按在自己手背，”心跳。”
    起初什么都没有。
    林渊屏住呼吸，直到风突然静了一瞬。
    他听见了，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极轻极轻的跳动声，一下，两下，与九霄神草的脉动完全重合。
    ”寒冥令。”沈璃转头看向萧寒。
    萧寒没说话，只是解下腰间的寒冥令残片。
    残片刚触地，冰纹便像蛇一样窜开，所过之处，地面结出薄霜，又迅速裂开。
    三人盯着冰纹蔓延的轨迹，看着那轮廓逐渐清晰——是具石质人形，双目紧闭，面容与清漪分毫不差。
    林渊的呼吸停滞了。
    他扑过去，指尖颤抖着抚上石人的脸颊。
    凉意透过掌心直刺心脏，比北境的寒风更冷。
    石人胸口嵌着半块玉牌，那纹路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在青云山废墟里拼合过的那枚，后来被他收在怀里，却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这里。
    ”这不是雕像。”沈璃的声音发紧，”是”魂棺”。
    用九阳灵体为基，九霄神草为引，把残魂封进活体石胎。”她突然抬头，瞳孔缩成针尖，”清漪没死透。
    她把自己炼成了草的”根”。”
    林渊的指尖在石人脸上打滑。
    识海里的幽冥花突然剧烈震颤，他眼前闪过幻象——清漪临死前夜，月黑风高，她独自走进青云宗禁地，腰间的玉佩撞在石壁上，发出细碎的响。
    她咬破指尖，在石胎上画出血色咒文，经脉寸寸断裂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若他来寻我，”她的声音带着血沫，”便让这草替我活着。”
    幻象消散时，林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猛地拔剑，玄铁剑嗡鸣着出鞘，剑刃映出他发红的眼：”你算尽一切......可问过我想不想活在你的安排里？”
    剑尖离石人眉心只剩三寸。
    沈璃的血针破空而来，精准抵住他咽喉。
    她的呼吸很急，发尾被风掀起，露出耳后未愈的旧疤：”你若毁棺，神女之力失控，三千里地脉都会被魔气绞碎。
    她不是要你救她——是要你活着走出这个局！”
    ”当哑奴被魔修割了舌头时，”萧寒的声音像碎冰，他抬手，寒气在两人间凝成冰墙，”我也想过随他去死。
    但他用血在我手心写，”活”。”他望着林渊，”她用命换你一线生机，你却要一剑斩了她的执念？”
    林渊的剑在抖。
    幽冥花在识海低鸣，像在应和他翻涌的情绪。
    石人的面容在他眼前与清漪重叠——那年他们在青云后山摘野果，她被蜜蜂追得摔进他怀里，发间沾着草屑，眼睛弯成月牙说”渊哥哥救我”；后来她被押上刑台，血从嘴角滴在青石板上，还在对他笑，说”别恨”。
    他突然收剑入鞘，剑刃擦过石人眉心，在石面上留下一道浅痕。”......那我就走她铺的路，”他哑着嗓子，”但终点，必须由我定。”
    沈璃松了手，血针”叮”地落在地上。
    萧寒的冰墙”咔”地裂开，碎成冰晶消散在风里。
    林渊割开手腕，鲜血滴在石人胸口。
    血珠渗入石缝，石胎泛起幽蓝微光。
    九霄神草的九片叶子突然齐震，金叶上的残魂被震散，草身缓缓离根，悬浮在林渊面前。
    ”渊......”
    虚渺的女声从草中传来。
    林渊猛地抬头，看见草叶间映出清漪的影子，比记忆中更淡，像要被风吹散。”这一次，别回头。”
    话音未落，草身裂开，露出一枚幽紫花蕊——正是第二枚幽冥花种。
    林渊伸手去接，石棺却突然”咔”地裂开。
    他瞳孔骤缩，看着清漪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指向殿后那扇半掩的暗门，石屑顺着她的手腕簌簌落下。
    风又大了起来。
    林渊攥紧幽冥花种，花种在掌心发烫，像清漪从前给他捂手时的温度。
    他转头看向沈璃和萧寒，两人都在看那扇暗门。
    沈璃的玄铁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插回腰间；萧寒解下外袍系在腕上，寒冥令在他指缝间泛着冷光。
    ”走。”林渊说。
    他率先走向暗门。
    指尖触到门板的瞬间，门内涌出一股阴寒气息，比北境的风更冷。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檀木香——是清漪从前总用的香，她总说”闻着安心”。
    门后很黑，什么都看不见。
    但林渊知道，那里藏着清漪没说完的话，藏着他们还没解开的局。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