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祭殿里檀香悠悠，气息清雅。窗边几竿文竹枝叶轻晃，投下明晰的影子。
    帝符柚目光落在香炉升起的轻烟上，眉间微蹙：“师兄，你说那血契引导，真要动用修士的灵魂本源？”温和的嗓音里透出些忧虑，“这……怕是会损人根基吧？更要紧的是，咱们凌霄阁的好名声，经得起这般消耗么？”
    殿里一时静了，只剩下窗外竹叶摩挲的沙沙声。一旁的云笈长老，悄悄用袖子擦了擦额角。
    “符柚啊，”司闵沅手指轻敲了下桌面，桌角那盆墨兰应声绽开，“你这性子，终究是太软了些。”看向师弟的眼神，威严中带点包容，指尖弹出一粒暖红的小光点，无声落在帝符柚素色袖口，“修行一途，好比登山。顾虑太多，心就难定了。别多想，有师兄呢。”
    帝符柚恭敬垂首，单膝跪地，怀里温润的玉正好垫在膝下，带来些许安稳：“师兄的话，师弟不敢不听。只是此事关涉魂魄本源，若稍有差池，怕有负太初阁主当年训诫的”清正”二字……”
    “师祖早已不问尘事。”司闵沅走下台阶扶起他，语气温和，“往后这凌霄阁，靠的就是你我兄弟。”扶起时，一丝清凉的灵力悄然渡入帝符柚掌心。
    刚站直身子，一缕特别的幽香似有若无地拂过鼻尖——那味道清净、宁神，如陈艾般沉静里又带点儿泠冽，正是幻月阁“澄心香”的余韵。心神不自觉地松缓了几分。
    司闵沅拍了拍帝符柚肩膀：“心存善念是好的，但你自己这颗心，也得稳住了才好。”说着，眼神转向殿门，“门外槐花开得正好，香着呢。小师弟不妨先去幻月阁走走？静一静心。待心定了，花开罢了，师兄再找你细细分说。”言语间满是诚意。
    恰此时，两名身姿窈窕的侍女走进来，银边白裙，面覆轻纱。腰间玉铃随步轻摇，声音像溪水叮咚。
    帝符柚下意识抚了抚怀里的暖玉。耳畔仿佛又响起娘亲温柔的叮咛：“小柚啊…入夜了，有它陪着，心里就踏实了…”
    “师兄留步！”帝符柚猛地抬眼，直视司闵沅那双暗金流彩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异常坚定，“……师弟还有一事……至少，想去师祖牌位前，远远拜上一拜……”
    司闵沅眼神飞快一闪，继而笑了笑，无奈又带着些包容：“啧，师祖那等人物，岂是寻常想见就能见的？”他指尖一点窗外流云，“眼下最要紧的，是你去幻月阁找回自己的定心。那些杂念，放下才好，乖。”
    两位侍女的纤手已然轻轻托住了帝符柚的手腕。肌肤相触的刹那，他紧握的温玉中，那模糊的半枚印记陡然清晰！脑中灵光炸现——方才师兄扶他起身时，袖口掠过处那惊鸿一瞥的花纹，竟与这玉中印记……分毫不差！
    微风吹过，送来清甜的桂花香。一句古语倏然撞入帝符柚心底：”太初与幻月，同根同源，一物阴阳……”
    侍女领着他缓缓步出殿门。淡淡的月光铺在石阶上，远山朦胧如画。视线尽头，幻月阁在月华下显出苍劲身影，而它那最高的飞檐之上，正站着一个人。
    清风撩起那人宽大的云袖，袍子上流淌的神韵完整的图案——赫然便是方才司闵沅袖间那印记的全貌！
    “尘曳……师叔……”帝符柚低喃出声。话音未落，怀里温玉骤然一烫！掌心清晰地感受到那半枚“太初”印记的形状。
    同一时间，幻月阁顶，尘曳指尖捻着司闵沅刚传来的消息，唇边浮起一丝温和笑意：“哦？是太初师兄门下那个灵光的小子？”目光扫过纸上“好生照顾”的字样，“好些年没见了，来住几天也好……让师叔瞧瞧，这小子如今心定了多少，心里头最念着的又是何光景……”
    一团如温泉水般和煦的蓝色光晕将他轻轻笼罩。
    他最后一次回头，望向月祭殿顶那座仿佛欲要展翅的玄鸟石雕，温润的月光为它镀上了一层玉色。他使劲按了按胸口的玉坠，心里默默念着，说不清是说给远方的人，还是给自己壮胆：“娘……儿子挺好的……”
    暖融融的光包裹着他。当玉坠不经意触到后颈那片天生的莲花形胎记，一声熟悉的、仿佛浸透了母亲无限温慈的叹息，如跨越了悠悠岁月般，轻而又轻的，将他心底处那些细细抚平了。
    尘曳望着那团蓝光渐渐远去，眼神温和，藏着无声的期许和守护。他吸了一口这月夜的清甜空气，里面那股带着纯粹思念的柔软气息，真切地拂面而来。
    “幻月阁十二楼的清静地儿，给你备好了，”他清润的声音，像被晚风送了过来，“师叔啊，还真有点儿好奇呢……我这小师侄儿心里头最挂念的，想起来最暖和的光景，究竟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