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沪上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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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滩的沙尘、金属烧灼的焦糊味、还有褚烬言手臂上新鲜血液的铁锈腥气……似乎还顽固地黏在鼻腔深处,混合着复健中心消毒水的冰冷记忆,在每一次呼吸间无声翻搅。
苏蔏靠在虹口老洋房吱呀作响的旧木窗边,窗外是上海梅雨季特有的、铅灰色的、仿佛永远也拧不干的天空。
细密的雨丝斜织着,在布满爬山虎的砖墙上汇成涓涓细流,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泥土的腥气,还有远处黄浦江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水腥。
后腰那道旧疤在湿重的气压下苏醒过来,不再是戈壁急症时的尖锐撕裂,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如同浸透了冷水的酸胀钝痛,盘踞在腰椎深处,每一次细微的体位变化都牵扯着深处的筋络。
他无意识地用手掌抵着痛源,指尖隔着薄薄的棉质家居服,能感受到疤痕下肌肉那种熟悉的僵硬感。秦主任的诊断书和那份苛刻的复健计划压在书桌上,像一块冰冷的巨石。
“避免久站(>30min)、负重(>5kg)、突然扭转…”最后一行字像淬了毒的针,反复扎进眼底。他闭上眼,褚烬言在戈壁连接处那声裹挟着鲜血与暴怒的嘶吼——“别再让我看见你遇险!”——和他自己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回应——“那你得一直看着”——如同循环的魔咒,在潮湿的空气中反复激荡。看着?怎么看着?是把他调离那趟横贯东西的列车,锁进一个没有久站、没有超员、没有突发状况的安全笼子里吗?这个念头带来的窒息感,比腰伤更甚。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是褚烬言的信息,简洁依旧:
15:00,公平路轮渡码头。穿雨衣。
气象局防洪演练(联合巡查)。
又是“联合巡查”?苏蔏扯了扯嘴角,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上次是“备品检查”,把他诓进废弃守车看了一夜星星;这次是“防洪演练”,地点选在黄浦江轮渡。
褚烬言的“管”,霸道得密不透风,借口也找得越来越敷衍。
他几乎能想象出褚烬言发出这条信息时,那张冷硬脸上不容置疑的神情。
拒绝吗?念头刚起,戈壁滩上褚烬言挡刀时瞬间苍白的脸、手臂上洇开的刺目鲜红、还有那道隐藏在更深处的冰冷弹痕……便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头。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指尖触到后颈被雨水濡湿的碎发。最终,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指尖落下,敲了个字:
收到。
公平路轮渡码头笼罩在一片迷蒙的雨幕之中。黄浦江浑浊的江水在雨点的密集敲打下,翻涌着无数细碎的泡沫和涟漪。
巨大的渡轮“沪航客17”号如同钢铁岛屿,静静地泊靠在湿漉漉的趸船旁。空气里混杂着江水特有的腥咸、柴油燃烧的微呛、雨水的清冽,以及人群聚集的潮湿气息。穿着各色雨衣的乘客正排着队,在工作人员引导下,踩着湿滑的跳板,鱼贯登船。
苏蔏撑着一把老式的黑色长柄伞,站在码头湿漉漉的水泥地上。雨水顺着伞骨汇聚成线,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穿着防水的冲锋衣,拉链一直拉到下巴,试图隔绝湿冷的空气对腰伤的侵袭,但那股熟悉的酸胀感依旧如影随形。他隔着雨幕,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褚烬言站在趸船入口处,背对着他。他没打伞,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警用防水冲锋衣,拉链同样拉得严实。
宽厚的肩背在雨水中勾勒出冷硬而可靠的线条,雨水顺着他警帽的帽檐不断滴落,打湿了肩章。他正低声与轮渡公司一位穿着橙色救生衣的安全员交谈着什么,手指偶尔指向渡轮的某个部位,侧脸线条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冷峻专注。那姿态,倒真有几分“联合巡查”的架势。
苏蔏抿了抿唇,撑着伞走了过去。脚步声混在雨声里,褚烬言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在他靠近几步时便转过了身。
雨幕模糊了视线,但褚烬言那双墨黑的眼眸穿透雨帘,精准地落在苏蔏身上。他的目光在苏蔏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下移,扫过他下意识用手虚扶着的后腰位置,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上船。”褚烬言言简意赅,声音被雨声冲刷得有些模糊。
他侧身,示意苏蔏先通过湿滑的跳板。
苏蔏没说什么,收了伞,小心地踏上跳板。木板被雨水浸透,又湿又滑,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腰间的酸胀让他的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就在他重心微晃的瞬间,一只沉稳有力的手从后面伸来,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肘弯下方。
是褚烬言的手。隔着冲锋衣防水的面料,依旧能感受到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温热。
“慢点。”褚烬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平稳,混着雨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
苏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那股力量支撑着自己,一步步踏过跳板,登上了渡轮宽敞的船舱甲板。褚烬言的手在他站稳后便极其自然地松开,仿佛刚才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搀扶。
船舱内比外面暖和许多,但也更加嘈杂。引擎低沉的轰鸣透过船体传来,混杂着乘客的交谈声、孩子的嬉闹声、雨水敲打船舱顶棚的噼啪声。
空气中漂浮着湿衣服的潮气、汗味和淡淡的机油味。乘客们大多挤在靠窗的座位,对着窗外雨雾笼罩的江景拍照或指指点点。
褚烬言没有走向乘客区,而是带着苏蔏径直穿过人群,走向位于船尾的驾驶舱外廊。这里是船员区域,相对安静,视野也更开阔。巨大的弧形玻璃窗外,是灰蒙蒙的江面和两岸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的高楼轮廓。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将外面的世界扭曲成一片流动的水墨画。
“演练呢?”苏蔏靠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陆家嘴天际线,忍不住问。
他可不觉得褚烬言真拉他来看什么防洪演练。
褚烬言站在他身侧稍前的位置,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侧面吹来的江风。
他侧过头,雨水打湿的额发贴在硬朗的眉骨上,墨黑的眼眸在船舱顶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看那边。”他没有回答苏蔏的问题,而是抬手,指向驾驶舱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固定着一个红色的灭火器箱。“压力表指针,在红色区域。”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噪音,带着乘警特有的敏锐。
苏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果然,那个灭火器压力表指针稳稳地停在红色刻度线以下。
作为列车员,他对消防设备的状态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压力不足,意味着紧急情况下可能无法有效喷射灭火剂!这绝非小事!
职业病瞬间压过了之前的疑虑和腰间的酸胀。苏蔏眉头紧锁,上前一步,隔着玻璃仔细确认了一下,随即转向褚烬言,语气严肃:“是低压!需要立刻更换或充压!”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找船上的安全员。
褚烬言却抬手拦了他一下。
他拿出警务通,调到一个特定的海事通讯频道(显然是提前准备的),按下通话键,声音沉稳有力:“海事指挥中心,上海铁路公安处褚烬言,呼叫”沪航客17”轮当值安全员。船尾驾驶舱外廊,编号F-03灭火器,压力表显示低于绿色区域,目测处于红色低压状态。请立即核查处置,完毕。”
他的报告清晰、准确、专业,直接点明位置和问题。警务通里很快传来安全员略带惊讶和紧张的回复:“收到!褚警官!F-03灭火器压力异常!马上核查更换!完毕!”
褚烬言收起警务通,目光重新落回苏蔏脸上。那眼神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种“你看,这才是正事”的了然。
苏蔏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刚才那点职业性的急切瞬间消散,后腰的钝痛似乎又清晰了几分。他别开视线,重新看向窗外灰蒙蒙的江景。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
“轰隆隆——!!!”
一声沉闷得如同远古巨兽咆哮的雷声,毫无预兆地在低垂的云层深处炸响!紧接着,仿佛天河决堤,原本细密的雨丝骤然狂暴!豆大的雨点如同无数冰冷的石子,以倾盆之势疯狂砸向江面和渡轮!雨幕瞬间变得厚重无比,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能见度急剧下降!狂风裹挟着暴雨,猛烈地抽打着渡轮,巨大的船体在突然汹涌起来的江浪中开始明显晃动!
“啊——!”
“抓紧!抓紧!”
船舱内瞬间一片惊叫!猝不及防的乘客们被剧烈的摇晃弄得东倒西歪,没抓牢扶手的人重重摔倒在地!孩子的哭喊、女人的尖叫、物品滚落摔碎的声响混杂着引擎的轰鸣和暴雨的咆哮,将船舱变成了混乱的漩涡!
苏蔏在船体剧烈晃动的瞬间,身体猛地失去平衡,脚下湿滑,眼看就要向后摔倒!后腰的旧伤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牵扯刺激,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眼前发黑!
就在他重心彻底失控的刹那,一只手臂如同铁箍般猛地环住了他的腰!
褚烬言!
他反应快如闪电,在船体摇晃的瞬间已调整重心,一手死死抓住旁边的固定栏杆,另一只手迅捷无比地揽住苏蔏的腰,将他猛地带向自己怀里!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
“砰!”苏蔏的后背重重撞在褚烬言坚实的胸膛上。
预想中的摔倒没有发生,但后腰被褚烬言手臂环抱的地方,正是那道旧疤的位置!褚烬言的手臂力量极大,箍紧的瞬间,伤处如同被烙铁烫到,一阵钻心的剧痛让苏蔏控制不住地闷哼出声,身体瞬间僵硬!
褚烬言立刻察觉到了怀中人的异常!他环在苏蔏腰后的手臂力道瞬间放松了几分,但依旧稳稳地将他圈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隔绝了周围因混乱而可能发生的推挤。
他那低沉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混着暴雨的轰鸣,响在苏蔏耳边:“伤到了?!”
“没……”苏蔏咬着牙,强忍着腰间的剧痛和撞进褚烬言怀里带来的巨大心悸,试图挣脱,“……松开!”
褚烬言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紧了手臂,将他更紧地护在船舱壁和自己身体形成的狭小三角区里。
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从敞开的驾驶舱外廊门灌进来,劈头盖脸地打在两人身上。
“别动!”褚烬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同时用那只抓着栏杆的手,极其迅捷地解开了自己警用冲锋衣的拉链!深灰色的防水面料刷地敞开,露出里面同样被雨水打湿的深色T恤。
下一秒,带着褚烬言体温和淡淡烟草味的冲锋衣如同展开的羽翼,猛地将苏蔏从头到肩严严实实地裹住!宽大的衣襟瞬间隔绝了外面灌入的冰冷雨水和狂风!
苏蔏整个人被裹在带着褚烬言体温和气息的警用雨衣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温热的触感和熟悉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腰间的剧痛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驱散了几分。
他愕然地仰起头,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里,视线有些模糊。
他只看到褚烬言近在咫尺的下颌线绷得死紧,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不断滚落,打湿了T恤领口。
褚烬言自己则完全暴露在狂暴的风雨之中,深色T恤迅速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贲张的胸肌和肩背上,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轮廓。
混乱的船舱仿佛在瞬间远去。
风声、雨声、惊叫声、引擎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狭窄的避风角落,只有两人剧烈的心跳和交织的滚烫呼吸清晰可闻。
苏蔏被裹在褚烬言的雨衣里,隔着湿透的薄薄T恤,能清晰地感受到褚烬言胸膛传来的、同样急促而有力的心跳震动。那震动透过紧密相贴的胸膛,一下下撞击着他的心口,带来一阵阵令人晕眩的悸动。
褚烬言低垂着眼睑,墨黑的眼眸沉沉地锁住苏蔏。雨水顺着他浓密的睫毛不断滴落,砸在苏蔏仰起的脸上,冰冷,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感。
那目光深邃得如同此刻翻涌的黄浦江底,里面翻腾着未散的紧张、深切的担忧,还有一种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点燃的、难以言喻的暗流。苏蔏眼中那片被雨水打湿的、带着疼痛和惊愕的清澈,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彻底搅乱了他强行维持的冷静。
时间仿佛被这狂暴的雨幕冻结。
苏蔏看着褚烬言近在咫尺的、被雨水冲刷的脸,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看着他眼中那片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深邃旋涡。
戈壁守车的星光、医院走廊的对峙、复健室的咬牙坚持、还有那混着血腥味的嘶吼与承诺……所有的画面碎片般闪过脑海,最终汇聚成眼前这张被雨水打湿的、写满了不容错辨的关切与炽热的冷峻脸庞。
下一秒,褚烬言低下头,带着狂风暴雨般不容置疑的强势,狠狠地吻了下去!
目标,是苏蔏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
这个吻,带着黄浦江风雨的冰冷湿咸,带着警用雨衣上沾染的淡淡烟草味,更带着褚烬言骨子里压抑了太久、此刻终于爆发的滚烫情愫和一种近乎掠夺的霸道!
苏蔏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风暴般的吻席卷得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他被动地承受着,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褚烬言湿透的T恤下摆,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褚烬言扣着他后脑的手掌如同烙铁,滚烫的温度几乎灼伤皮肤,强迫他仰头承受这狂风暴雨般的侵袭。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褚烬言狂暴的吻才渐渐变得绵长而深入。
“呜——”
渡轮拉响了低沉而悠长的汽笛声,宣告着即将靠岸。船体在引擎的反推作用下,再次传来一阵明显的晃动。
这声汽笛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惊醒了沉溺在情欲漩涡中的两人。
褚烬言的动作猛地顿住!
粗重的喘息喷拂在苏蔏同样急促起伏的颈间,带着灼人的热度。
苏蔏依旧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只能无力地倚靠着褚烬言坚实的胸膛。
他的脸颊绯红滚烫,眼睫上沾着不知是雨水还是生理性泪水的水珠,剧烈地颤抖着,眼神迷蒙而失焦,大口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
四目相对。褚烬言的眼中,那片熔岩般的炽热尚未完全退去,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狂喜。苏蔏的眼中,则是震惊、茫然、无措,以及被彻底点燃后、尚未平息的悸动余波。
船舱内的广播适时响起,字正腔圆地播报着靠岸信息。周围的乘客开始骚动,收拾东西准备下船。混乱的人声由远及近。
褚烬言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中翻涌的激烈情绪被强行压下,重新凝结成一片深沉的墨色。
他缓缓松开了扣着苏蔏后脑的手,但环在他腰后的手臂依旧没有放开,只是力道放松了些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
他深深地看了苏蔏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此刻窗外翻涌的黄浦江水,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东西——确认、占有、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刚刚被这个吻彻底锚定的归属感。
随即,他做了一件让苏蔏意想不到的事。
褚烬言抬起那只刚刚松开苏蔏后脑、还带着雨水和薄茧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用自己警用冲锋衣内侧相对干燥的衣料,轻轻地、一下下地擦拭着苏蔏额角、鬓边不断滚落的雨水和汗珠。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极其珍贵的瓷器,指腹偶尔擦过苏蔏滚烫的耳廓和细腻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
苏蔏怔怔地任由他擦拭着,身体依旧软绵绵地靠在褚烬言怀里,心跳如鼓。
褚烬言的指尖带着薄茧的粗粝感,混合着衣料干燥的温暖,拂过被雨水打湿的冰凉皮肤,奇异地抚平了方才激吻带来的晕眩和混乱。他看着褚烬言近在咫尺的、依旧冷硬却透着异样专注的侧脸,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暖流猛地冲上鼻腔。
就在褚烬言擦拭的动作稍微停顿,准备收回手时,苏蔏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褚烬言别在冲锋衣内侧口袋边缘的警务通。屏幕因为刚才的震动而短暂亮起,锁屏界面上方,一条新消息通知清晰地显示着:
【学习平台】您订阅的《腰椎康复学(高级教程)》第三章核心稳定性训练精讲已下载完成,可离线学习。
那行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苏蔏被情欲和混乱占据的脑海!腰椎康复学?高级教程?离线学习?褚烬言……他……他竟然在偷偷看这个?!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滚烫情绪瞬间淹没了苏蔏!医院里褚烬言强硬的安排,复健时他窗外沉默的凝视,戈壁滩上那道挡刀的伤口……所有被褚烬言用“管”字粗暴包裹的、深藏不露的关切与笨拙的付出,在这一刻被这行冰冷的通知彻底点破、放大!这个冷硬如铁的男人,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沉默地、甚至有些笨拙地,试图分担他的痛苦,走进他的世界!
所有的犹豫、矜持、顾虑,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苏蔏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他不再是被动承受的一方,而是主动迎向褚烬言深邃的目光。
他抬起依旧有些发软的手臂,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抚上褚烬言被雨水打湿的、线条冷硬的下颌。那触感微凉,却蕴含着惊人的热度。
“褚烬言,”苏蔏的声音带着沙哑,却异常清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温柔,“我们试试吧。”
不是疑问,不是试探,是宣告。是回应。是终于看清了对方沉默外壳下那颗滚烫的心后,做出的最郑重的交付。
他将自己,连同那道顽固的伤疤和所有的不安,一并交付给眼前这个用行动笨拙地书写着“一辈子”的男人。
褚烬言擦拭的动作彻底僵住!墨黑的瞳孔骤然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苏蔏眼中那片清澈而坚定的光芒!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迷蒙无措,只剩下一种豁然开朗后的、如同星河般璀璨的勇气和决心!
“我们试试吧。”
这五个字,像带着魔力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褚烬言心中最后一道名为“克制”的闸门!所有的狂喜、激动、难以置信,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垮了他脸上最后一丝强行维持的冷静!
渡轮再次拉响靠岸的汽笛,船体靠上趸船,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跳板放下,人声更加鼎沸。
褚烬言的眼中,那片深沉的墨色已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灼人的亮光取代,他深深地凝视着苏蔏,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重逾千钧的承诺:
“好。”
一个字,如同铁轨上落下的铆钉,铿锵有力,再无更改。
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公平路码头老旧居民楼的狭窄楼道里,光线昏暗。声控灯在两人的脚步声踏入时,迟钝地亮起昏黄的光芒,随即又因短暂的寂静而熄灭,周而复始。
苏蔏被褚烬言半拥半护地带到自家单元门口。冰冷的雨水顺着雨衣滴落在积灰的水泥地上。一路沉默,只有两人粗重未平的呼吸和雨衣摩擦的窸窣声。
刚才渡轮上那惊心动魄的吻、笨拙的擦拭、隐秘的发现、以及那句石破天惊的“我们试试吧”,带来的冲击如同汹涌的暗流,在沉默的表象下剧烈冲撞,却又被一个“好”字稳稳地锚定。
苏蔏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雨衣的抽绳,脸颊依旧滚烫。他摸索着口袋里的钥匙,指尖却因为紧张和混乱而微微颤抖。
就在他好不容易掏出钥匙,插向锁孔的瞬间,褚烬言低沉嘶哑的声音,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昏暗寂静的楼道里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苏蔏。”
苏蔏的动作猛地顿住,钥匙停在锁孔前。他缓缓抬起头。
声控灯恰在此时熄灭。黑暗中,只能模糊看到褚烬言高大的轮廓近在咫尺,和他那双在阴影里依旧亮得惊人的、如同淬火星辰般的眼眸。
“我的”管”,”褚烬言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一字一顿,清晰而沉重,带着一种如同铁轨铆钉般不容置疑的坚固质感,“是一辈子。”
不是疑问,不是试探,是宣告。是郑重的承诺。是对渡轮上那个吻、那句“试试”的最终确认,也是对戈壁滩上那句“你得一直看着”的最深回应。
他用最简洁、最褚烬言的方式,将“一辈子”这三个字,像钢印般,重重地砸在了这潮湿昏暗的楼道里,也砸在了苏蔏剧烈跳动的心上。
声控灯似乎被这掷地有声的话语震动,再次迟钝地亮起。
昏黄的光线下,苏蔏清晰地看到褚烬言眼中那片深沉的墨色里,翻涌着的、毫不掩饰的坚定与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浪漫,只有“一辈子”三个字,沉重如山,清晰如铁轨延伸的方向。
苏蔏怔怔地看着他,钥匙冰冷的触感硌着掌心。楼道外,暴雨如注,冲刷着这座潮湿的城市。
而在这一方被昏黄灯光笼罩的狭窄空间里,所有的混乱、疼痛、不安,似乎都被褚烬言这句直白而郑重的宣告抚平。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再次被汹涌的情绪堵住。最终,他只是极其缓慢地、用力地点了一下头。一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褚烬言看着苏蔏点头,看着他眼中那片清澈的水光里映出的、属于自己的影子,紧绷的下颌线似乎终于彻底放松。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拿过苏蔏手中的钥匙,替他打开了那扇紧闭的家门。
门内,是温暖而干燥的空气。门外,是风雨飘摇的世界。
褚烬言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和湿透的T恤不断滴落。他看着苏蔏走进门内,转过身。
“进去吧。”褚烬言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低沉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暖意。
苏蔏站在门内,看着门外风雨中褚烬言挺拔的身影,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却依旧冷硬如铁的脸庞。
楼道昏黄的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句“一辈子”的回响,如同最温暖的炭火,熨帖着潮湿的心房和后腰的旧伤。
“雨大,”苏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关切,“……进来擦擦?”
褚烬言的目光在苏蔏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深邃,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刻印下来。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唇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一个极其细微的、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队里还有事。”他言简意赅,随即转身,深灰色的警用冲锋衣背影迅速融入了楼道外白茫茫的雨幕之中,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渐行渐远。
苏蔏站在门口,看着褚烬言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楼道里只剩下雨水滴落的声音和声控灯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依旧微微发麻、残留着褚烬言气息的唇瓣。那里,仿佛还烙印着黄浦江风雨的冰凉、警用雨衣的粗粝烟草味,和那个带着掠夺与温柔、霸道与确认的滚烫印记。
他反手,轻轻关上了家门。
“咔哒。”
一声轻响,隔绝了门外的风雨。
作者闲话:
你俩吃嘴子了都,不在一起太奇怪了吧?(●“◡“●)还有,感情描写哪里多了?从9000删到8000多了我真的要生气了(小发雷霆)o(≧口≦)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