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毒咒·咽喉深处炼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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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头那炸裂般的灼痛终于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刀刮似的干涩和浓重的铁锈味。
指尖深深抠进身下冰凉的溪石缝隙,碎石边缘割裂皮肉的刺痛成了唯一能拽住我不坠入虚无深渊的锚。
枯瘦老者扔下的《烬火录》摊在膝头,篝火的余光描摹着它残破的轮廓,像一具被岁月啃噬的嶙峋骨架。
月光艰难爬过古树虬枝,照亮泛黄薄脆的几页纸。
入眼的,是支离破碎的痛苦——一幅人体经络图只余半幅,关键的路径末端骤然断裂,沉入大片的空白,像是被一刀枭首;旁注的朱砂小字更是凄惨,字字惊心:“心火逆冲,哑门过亢……肺金受灼……窍裂七孔,血尽则焚……”后面又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空白!
喉咙被药毒废掉的剧痛记忆尚未走远,这“窍裂七孔,血尽则焚”八字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神经上。
每一次残破的呼吸都扯动着那曾被剧毒撕裂的咽喉深处,那干涩滚烫的堵塞感蠢蠢欲动,呼应着这疯狂的记载。
老者的声音似鬼魅般在耳边炸响:“生路?自己悟去!”那沙哑的嘶鸣混着记忆深处那穿透了时空壁障的金属嗓音。
“病人瞳孔…反应恢复!”如同两道强光猛地刺穿迷雾。
这残经,竟是条通体荆棘的绝路!是引火烧身自取灭亡,还是撕开血肉从火中爬出生天?冷汗顺着脊椎沟壑滚落,滴在枯叶上,无声无息。
黑暗尚未完全稀释,刺耳的铜锣声便撕裂了灰白的天际。
掌事柳玉娘那张描摹精致的脸在熹微晨光下透着一层冰冷的瓷器光泽,目光扫过我被溪水泡得肿胀狼狈的身体时,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冻结骨髓的审视:“哑奴夜半私逃,惊扰山寨余孽,引匪窥伺,险酿大祸!拖入刑堂!重罚!”
冰冷的锁链重重扣上双腕,那铁锈腥气混杂着刑堂深处陈年积血和腐败烂草的浓浊气味扑面而来,瞬间抽走了残存的体温。
血污浸透的硬木架如同怪兽巨口,木刺狠狠扎进早已血肉模糊的膝弯旧伤。
腕上粗麻绳勒进了皮肉,黏腻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蜿蜒而下,不知是自己昨夜在溪石上刮开的伤口在迸裂,还是绳索啃噬的鲜血。
一个络腮胡壮汉拎着根浸透桐油的老牛皮鞭站在阴影里,仿佛一块吸饱了血腥味的铁砧。
柳玉娘垂目把玩着腕间翠绿的镯子,声音轻飘飘仿佛谈论天气:“昨日马厩那场骚乱,王麻子废了脚筋成了瘸子…你是如何从山匪堆里逃出来的?山匪…又究竟为何退去?”每一句都是问,又句句都是淬毒的钉,狠狠砸在死寂的刑堂上空。
逆则死,顺亦亡。这鞭下来,喉头旧伤必被剧震牵动,那时气血冲撞,按烬火录所言,便是个七孔流血的下场!那老者的眼睛分明在说:鼎炉已开!
窒息般的死寂里,那络腮胡壮汉猛地踏前一步,手臂肌肉如巨蟒般骤然坟起,带起一股腥风!鞭影如漆黑的毒龙,撕裂浑浊的空气,裹挟着毁灭性的呜咽朝着血肉模糊的脊背狠狠噬下!
“啪—嗤啦—!”
“啊!”
皮开肉绽的爆响!难以想象的力道贯穿全身!
肺腑剧震,昨夜强行逆转冲撞喉关撕扯出的暗伤在胸腔猛烈翻搅!但那剧痛仅仅是洪流的闸门!几乎是鞭梢沾肉的瞬间,喉头深处那被药毒死死堵塞的旧伤像一座沉睡的火山被巨锤悍然凿穿!
灼热的熔流——《烬火录》残页上那些断裂的图形、猩红的警告、破碎的路线——如同找到了暴戾的出口!
不是按图索骥的气血流动,而是被剧痛和濒死的重压狠狠挤压、冲撞、碎裂!仿佛无数看不见的尖刺逆着血脉向上狂飙,一路撕裂!血!
滚烫的血腥味猛地冲上鼻腔、漫过齿舌、甚至直灌耳鼓!那不是单纯的痛,而是血肉与某种燃烧的洪流在相互碾磨、撕裂!意识在无边的血色和刺骨剧痛中飘摇,刑堂斑驳的墙壁似乎在晃动。下一鞭的破空尖啸已至!
不破不立!堵死是死,豁开也许还能淌出一条血路!那残页断裂的图…逆着气血撕裂处…到底是新生的开始?还是绝路……
就在第二鞭那足以击碎筋骨的恐怖气压笼罩背脊的刹那,求生的本能已先于意识做出决断。
强行导引体内那暴走的乱流!不是疏导,而是顺应鞭打的巨力,将那被碾碎般冲向喉头的滚烫逆流,悍然压向脊柱中段一处如被无数钢针穿刺灼烧的节点!
那位置,正是《烬火录》上半幅残图中唯一有标注、却赫然断裂的那个奇穴旁!残页上斑驳的朱砂笔迹瞬间在血光中放大——“…魂门引薪,腑欲燃则沸…”!
“噗——!”
一大口滚烫粘稠的鲜血狂喷而出!眼前世界彻底被血红浸透!肺腑仿佛被投入了熔炉,五脏六腑都在尖叫着燃烧!筋脉寸寸断裂般的痛楚中,一股诡异的“炽白”竟以魂门穴为芯,瞬息间点燃、扩散!那绝非温暖,而是熔铁般滚烫的爆发力,顺着濒临崩溃的脊柱轰然炸开!
她瞳孔缩成针尖…这血里…带了烧焦的气味?!
柳玉娘内心惊雷看着你。
鞭影僵在半空!空气凝滞得可怕。那壮汉握着皮鞭的指节捏得发白,死死盯着我口中喷出散着诡异焦糊腥味的污血。柳玉娘手中的茶盏停在唇边,细长的黛眉第一次极其轻微地蹙起一丝裂纹。刑堂里只有我压抑不住的呛咳声和血滴坠地的嗒嗒声,单调地滴落。
锁链松开,冰冷的锈味粘在皮开肉绽的手腕上。
我像一袋被弃置的残骸,重重滚落在刑堂墙角最幽暗潮湿的角落。
脊背上那几道狰狞的伤口和咽喉深处未熄的灼痛啃噬着每一缕意识,但更深的恐惧源于刚刚那濒死的狂澜——这《烬火录》,它是要命的毒药,在自毁中才挣扎出一丝烧尽一切的力量!
柳玉娘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近得能闻到她衣袍间昂贵的熏香,掩盖不住一丝被血腥和奇诡搅乱的波动。
“一个哑巴,受了几鞭就吐出这样的血?”
那带着蔻丹冰凉的手指猛地掐住我的下巴,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迫使我的脸迎向从狭小气窗挤进来的一片污浊的光。“好好”养着”。
你这副皮囊,还有点意思。”她甩开手,指尖在精致的手帕上擦了擦,仿佛沾了秽物。那眼底深处翻涌的已非单纯的杀机,更像是在打量一把刚淬火却随时会爆裂的破刀。
黑暗再次拥抱了我,伴随着皮肉腐烂的浊气和角落苔藓的霉味。
牢门沉重的落锁声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回音。剧痛是唯一清晰的坐标。
那蛰伏在魂门穴,随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而隐隐牵动、甚至被鞭伤激得隐隐沸腾的炽白热流,成了身体里最危险的异物,也是最刺骨的嘲讽——这是力量吗?这是缠绕在骨头上的导火索。
逆冲火息…引药毒入腑…融毒化精…反哺炉鼎…?!
半张残页在思维中裂出微光。
我摸向褴褛衣襟内藏匿的冰冷硬物。那半截曾贯穿王麻子脚筋的梅花铜簪。簪尖冰冷的触感刺入指尖。刑堂的泥地浸透了多少代受刑者的绝望和污血,冰冷而软烂。拼着最后一点模糊的视力和仅存的细微感知,颤抖的手指攥紧铜簪,粗糙的梅花锐角抵在冰冷的地面最隐僻的角落。尖锐的刮擦声细若蚊蚋,在寂静的黑暗里却震耳欲聋。簪尖艰难行走,刻下的线条扭曲如垂死挣扎的蛆虫。刻下的,是那残页上早已嵌入灵魂的八个字——
“七窍焚血,破劫鼎炉”。
“滴…滴…滴…”
刺目的心电监护仪发出稳定而规律的滴答声。年轻实习医生几乎屏住呼吸,放大着昨夜病人的脑电图记录片段。
“李教授!太奇怪了!”他的声音因震惊而拔高,“凌晨那个异常生理数据窗口期…脑电活动几乎是狂暴的β波!但最诡异的是…”他用光标圈出几段急剧起伏的波形,“看这里…还有这里!和病人躯体受压部位神经反应峰值…时间几乎锁死吻合!像是意识在…对抗外界的物理伤害?!”
经验丰富的神经科专家李桓凝视着那些锐利如刀锋的波形,镜片后的目光沉得如冬日的潭水。
病房外阳光刺眼,他却在波形跃动的荧光里嗅到了风暴的气息。“这超出了常规昏迷病人的神经反馈模式…”他用指尖敲打着屏幕上那剧烈震荡的峰值点,如同敲着一面无形的警钟,“安排特高压氧舱介入…现在。我们需要确认…这种非自然的同步,是他意识在极端刺激下的求生本能…还是体内有什么东西…醒了?”
病房里一片雪白死寂。监测台上,原本平稳的生命线中,代表颅内压的曲线,突然发生了一次剧烈而毫无征兆的向上穿刺,尖峰几乎撞破屏幕边缘的警戒红线。
窗外炽烈的骄阳投下滚烫的光斑,穿过病房厚厚的玻璃,落在病床那年轻女孩极度苍白、毫无血色的侧脸上。那紧闭的眼睑之下,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眼球,在无人知晓的深度,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