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野的身体如同被强弓拉满后又骤然松弛！他猛地仰起头，脖颈青筋暴突，发出一声既痛苦又带着极致解脱般的嘶鸣！
    皮肤下那些疯狂游走的赤红血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游走的速度也骤然减缓！他眼中那两点地狱般的猩红火焰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挣扎着，最终缓缓熄灭，重新被深重的疲惫和一丝残留的惊悸取代。
    他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淌下，浸湿了鬓角。那焚心蚀骨般的灼痛感如同潮水般退去，虽然依旧虚弱不堪，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疯狂和毁灭欲，却暂时被压制住了。
    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落在近在咫尺、同样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的云方合脸上。她的手掌依旧死死按在他滚烫的心口下方，指尖因为承受巨大的冲击而微微颤抖。
    “你…做了什么？”裴昭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难以置信的惊疑。他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的焚心灼痛，在刚才那诡异的接触后，竟被硬生生压了下去！虽然伤势依旧致命，但那如同跗骨之蛆、日夜折磨他的蛊毒反噬，竟然被…缓解了？！
    云方合猛地抽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她踉跄后退两步，扶住倾倒的香案才勉强站稳，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短短几息的疏导，几乎耗尽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和精神。系统面板上，代表她精神力的数值肉眼可见地下滑了一小截。
    “救你的命。”云方合的声音同样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洞悉的锐利，“或者说，暂时压制住你身体里那个想拉着我们一起完蛋的东西——焚心蛊。”
    裴昭野的瞳孔骤然收缩！焚心蛊！她竟然知道这个名字？！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连他最信任的心腹都未必知晓全部！她怎么会……
    震惊、疑虑、以及那刚刚被压下去的、源于气运被掠夺又被反哺的微妙牵引感，再次在他混乱的思绪中剧烈翻腾。他死死盯着云方合，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
    云方合无视他审视的目光，背过身去，借着篝火微弱的光芒，撕下另一条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开始重新包扎自己肩头被毒刃划开的伤口。动作有些笨拙，牵扯到后背的伤让她眉头紧蹙，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她头也不回，声音在雨声和篝火的噼啪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我对你那些江湖恩怨、深仇大恨没兴趣，更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中这种鬼东西。”
    她顿了顿，包扎的动作停下，微微侧过头，篝火的光在她沾着泥污却难掩清丽轮廓的侧脸上跳跃。
    “我只知道一件事。”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充满力量，如同出鞘的寒刃，直指核心，“你现在，离死就差一口气。纪迁莺的人随时可能找到这里，或者你那些”旧部”？呵，我看他们也不见得比纪迁莺的人更想让你活着。”
    裴昭野的呼吸微微一窒。她的话像冰冷的锥子，刺破了他强撑的虚弱外壳，直指残酷的现实。
    “而我，”云方合转过身，直面裴昭野那双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火光映照着她眸底深处不屈的火焰，“我身负真凤印记，是纪迁莺那个冒牌货的眼中钉肉中刺，更是龙椅上那位重生帝王恨不得碎尸万段的”祸水”。我们两个，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掉进同一个油锅里的鱼。”
    她一步步走近，停在裴昭野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契约敲打在两人之间：
    “我暂时能压住你的蛊毒。而你，裴昭野，你熟悉这江湖，有我不知道的门路和人脉，哪怕现在成了丧家之犬，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我们合作。”
    “你帮我活下去，摆脱纪迁莺和箫霁云的追杀，查清真凤印记的真相。而我，”她指了指裴昭野心口下方刚才被按住的位置，“保证在你找到彻底解决焚心蛊的办法之前，或者在你觉得我失去利用价值、想杀我报仇之前，让你不至于被这鬼东西活活烧死。”
    “这是交易，不是施舍。同意，就点个头。不同意，”云方合的眼神骤然变得冷厉如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现在就走。你留在这里，等着被你的蛊毒烧成灰，或者被纪迁莺的人剁成肉酱。选一个。”
    破庙内陷入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庙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裴昭野仰躺在冰冷的地上，胸膛依旧因为虚弱而起伏不定。他死死地盯着云方合，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濒死的虚弱、被看穿秘密的震惊、对生存的渴望，以及那被焚心蛊和她身上奇异气运所牵引的、无法言喻的矛盾本能。
    恨！他恨不能立刻掐死这个前世间接导致他惨死的女人！
    活！他必须活下去！找出真相，向所有背叛者复仇！
    蛊！那焚心蚀骨的痛苦，他再也无法忍受！而她，是此刻唯一的“解药”！
    巨大的矛盾如同两股洪流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裂。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在云方合冰冷而充满压力的注视下，裴昭野那紧抿的、干裂发紫的嘴唇极其艰难地、几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一个沙哑到几乎听不见，却重若千钧的音节，从他齿缝间挤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