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乱梦，夏景南睡得并不踏实，醒来时只觉得脑袋昏沉，比没睡还累。
    他挣扎着爬起来，餐桌上，依旧没有他的早餐。
    夏母正坐在餐桌旁看手机，夏父已经不见了踪影，估计是上班去了。
    夏景南默不作声地想去厨房倒杯水，夏母的声音却从身后响了起来，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那个兼职，这个月我们不管你。但从下个月开始，就别去了。”
    夏景南倒水的动作一顿，但是并没有回头。
    夏母放下手机，看向他：“马上都高三了，正儿八经冲刺的时候，天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心思要放在学习上。家里不缺你赚的那点钱。”
    不是问夏景南的，纯粹是通知夏景南的，他自己本来想的也是快开学就不去了，好好冲刺冲刺，这么说来又变成他不懂事了。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算了。
    争什么呢？
    争赢了又有什么用？
    无非是换来更激烈的冲突、更难听的斥责，甚至可能真的激怒父亲，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反正他们决定的事怎么也改变不了，他不答应，按照他们的想法下一步应该就是找蒋芝苡说去了，没必要闹成那样。
    现在只想尽量减少待在这个家里的时间，减少和他们的正面冲突，苟到高考结束，远走高飞。
    他垂下眼睫，低低应了一声：“嗯。”
    算是妥协了。
    夏母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没再说什么，重新拿起手机看了起来。
    夏景南端着那杯水，一口没喝，转身离开家中。
    接下来的假期日子，每天不是想办法找借口出去就是找借口出去的路上。
    夏景南每天按时去“野柚禾”兼职，下班后尽量拖延到很晚才回家，减少和父母打照面的时间。
    家里似乎达成了一种“互不打扰”的冷战状态。
    夏父夏母也不会管他吃没吃饭，累没累，纯纯的无视夏景南。
    夏景南挺无语的，既然这样为什么非要他回来？回来又没什么好处，这样压抑的环境搞得，说不定之后高考还没来，精神病先来了。
    有时候夏景南下班会习惯性走向秋绪白家，到了小区门口才发现不对，又时会想着来都来了，直接上去，又时太累了就又灰溜溜回家。
    秋绪白的竞赛结果也还不错，第二名，不知道有没有被他父亲说，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像之前那样的脆弱。
    夏景南觉得秋绪白都这么逆天了还是第二名，这个世界的天才真的不少，而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他们虽然不能像假期初希望的那样整天腻在一起，但找到了新的相处模式。
    夏景南常常会去秋绪白家待上一两个小时，看他做模型，或者只是安静地各自看书、写作业。
    有时秋绪白补习班下课早，也会去“野柚禾”坐坐，点一杯咖啡，在那里处理自己的事物，等夏景南下班。
    蒋芝苡似乎也习惯了这位“忠实顾客”，偶尔还会开玩笑问秋绪白要不要办张会员卡。
    程渡也时不时来看看夏景南兼职怎么样，遇到秋绪白在店就和蒋芝苡偷偷摸摸八卦，程渡恨不得把他们的坎坷历史全都告诉蒋芝苡。
    蒋芝苡也是后知后觉知道他俩原来不止是好兄弟，挺新颖的这种关系对她来说。
    秋绪白默契地不再提那晚的情况，也不深入探讨关于“家”的沉重话题。
    但秋绪白总尽他所能的陪在夏景南身边，比如帮他划高三数学的重点，比如在他因为家里的事情绪低落时，递给他一颗柠檬糖。
    夏景南以前不喜欢吃柠檬糖的，现在也不喜欢，只是习惯了柠檬糖的味道。
    夏景南也努力履行着“一起努力”的承诺，学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刻苦。
    他知道自己和秋绪白之间还有差距，但他想尽力缩小它。
    后来一个月过去，夏景南不得不待在家里，没什么合理的理由离开家里。
    他觉得自己现在像那种偏执男主囚禁起来的金丝雀，但是没那么锦衣玉食而已，过得更难受了点而已，更压抑了点而已……
    好像也不仅仅只是“而已”，总之挺痛苦的。
    好歹这种生活他前面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还能忍。
    除了有一天晚上。
    又是因为一点琐事。
    夏景南洗完澡后卫生间地上的水渍没拖干净，引发了夏母新一轮的抱怨和指责。
    真的是特别小的事情，夏景南真的要怀疑了，这真的不是恶毒后妈吗？真的不是故意刁难他吗？
    从事件本身蔓延到对他生活习惯、学习态度乃至人格的否定上。
    夏父在一边没给多余的眼神，显然是站在夏母那边的。
    夏景南试图解释，但很快发现所有的辩解在母亲的逻辑面前都是无用功，只会引来更激烈的争吵。
    他最终选择沉默，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把自己关进了房间，用耳机隔绝了门外的一切声音。
    一直到夜深人静，父母房间的灯早已熄灭，家里一片安静。
    夏景南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子里，快要窒息。
    孙悟空当面被压在五行山下好歹都能见到人吧？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犹豫着，输入又删除，反反复复，最后眼睛一闭狠下心发出消息：
    -睡了吗？
    没想到消息几乎秒回：-还没。怎么了？
    是秋绪白。
    其实以前秋绪白大忙人的形象夏景南还以为他发一条消息得排上号了才会被回复，但是次次秋绪白都能够及时回复他。
    -没什么……就是有点睡不着。
    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发来一条：-要见面吗？
    这次夏景南没有嘴硬。
    那股想要逃离这里，想要奔向那个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心的人的冲动，战胜了一切理智和顾虑。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