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门，餐桌旁并没看见人，也没有像昨晚、今早那样专门等待他的饭菜。
    走近看父母各自坐在沙发上，他默不作声地换鞋，准备直接回房间，避免任何交流。
    心里自嘲一笑：果然一天都撑不住。
    夏母以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开口：“回来了？找的什么兼职啊，天天弄到这么晚？”
    听着挺让人不舒服。
    夏景南不想回答，含糊地“嗯”了一声，想往房间走去。
    “问你话呢？”夏母走过来，语气不悦，“什么兼职见不得人，连说都不能说？”
    夏景南停下脚步，强压下心中的烦躁：“就……咖啡店的工作。”
    “哪家咖啡店？”夏母任旧追问，“在哪条街？叫什么名字？”
    本来要回来就挺烦了，回来看到这一幕更烦了，被这么追问一股无名火往心头钻。
    他不想说，他一点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工作的地方。
    他不想某天正上着班，一抬头就看到他们出现在门口，或者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给蒋芝苡带去麻烦。
    “就……一个普通的店，说了你也不知道。”他模糊回答想搪塞过去。
    “夏景南！”夏母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我现在好好问你，是关心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不是在外面干什么不三不四的事了？连工作地点都不敢告诉家里？”
    又是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
    先用“关心”做幌子，一旦得不到顺从的回应，立刻上升到质疑、否定和威胁。
    说是关心，早干嘛去了。
    夏景南是真烦了，在他眼里这就是逼问，强制性的，他开始口不择言：“说了又怎么样？说了你们就能不来找我吗？能让我安安静静上个班吗？”
    挺伤人的，他也觉得自己说重了，但是说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这个情形，就破罐子破摔吧。
    “你！”夏母被他这话气的指向他，“你看看！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你爸妈！问问你工作情况怎么了？找你？我们去找你是给你丢人了吗？啊？！”
    夏景南觉得他们好像永远无法正常沟通，说不了两句话就会不欢而散，陷入争吵的循环。
    “我不是这个意思！”夏景南试图辩解，因为烦躁声音里也带上了火气。
    “那你是什么意思？！”夏母步步紧逼，又用起她那套逻辑，“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现在问你点事都问不得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要不是我们，你能有今天？能安安稳稳长这么大？现在倒好，学会跟家里藏着掖着了！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亲人？！”
    已经是数不清第几次了，无尽的付出论、辛劳论、亲情绑架。
    仿佛他生下来就欠了这个家一辈子，永远都偿还不了，所以必须无条件地听话，才能对得起他们的“养育之恩”。
    看夏景南绷着脸不说话，夏母又换上了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脸：“小南，妈不是要干涉你，就是担心你。外面社会多复杂，你一个学生，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告诉我们地址，万一有什么事我们也好去找你啊对不对？”
    夏景南感觉胸口堵得发疼，无力，很无力，超级无力，超级无敌霹雳炸天的无力。
    他知道争辩没有用，只会引来更多的指责。
    他认命的吐出几个字：“……后街新街，”野柚禾”咖啡厅。行了嘛？”
    说完他就准备绕开夏母回房间。
    “”野柚禾”？”夏母听到这个名字，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怒气忽然转变，“蒋芝苡的那家店？”
    夏景南怔住，震惊回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夏母哼了一声，重新坐回沙发，“我打麻将认识的张阿姨，就是蒋芝苡她妈。那姑娘我见过几次，倒是挺乖巧懂事的一个女孩子，人家自己开店，做得有模有样的。你看看人家……”
    又来了！
    夏景南简直要气笑了。
    夏父是动手，物理伤害，夏母就是语言，精神伤害。
    无论说什么，最终都能绕回到别人怎么样他又怎么样！
    蒋芝苡好不好，关他什么事？！
    他不耐烦至极，转身就想回房间，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
    “等等！”夏母又叫住他，“我听张阿姨说，她那店一般下午六七点就关门了。你怎么天天弄到这么晚才回来？”
    她上下打量一番夏景南，那眼神，不像在看自己儿子，更像在村门口老大爷老大妈看见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人准备开始新一轮八卦：“说起来……你之前死活不回家，说是住在朋友家……那个朋友，叫秋绪白是吧？”
    听到秋绪白的名字夏景南心头一紧，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夏母盯着他的表情，越发怀疑：“秋绪白……这名字听着倒不像女孩，但谁知道呢？夏景南，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那个秋绪白到底是不是女的？你天天不着家，是不是就跟她混在一起？”
    虽然秋绪白不是女的，但他真的在谈恋爱！
    “你胡说什么呢！”夏景南被猜中后有些恼羞成怒，“是男的！还有，我的事不用你管！不是说十八岁之后让我自生自灭吗？我就算谈恋爱又怎么了？！我都多大的人了！十八了，马上十九了！”
    “你什么态度！”夏母也被他的反应激怒了，“我是你妈！我不管你谁管你！看你这样子就是心里有鬼！难怪成绩上不去！心思都花在这些歪门邪道上了！”
    “我怎么了？！总比你们天天想着怎么拿我收人情强！”夏景南积压许久的怨气彻底大爆发。
    “你！”夏母气得浑身发抖，但又一时说不出别的话。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冷眼旁观的夏父，用力一拍茶几，发出巨大响声。
    他阴沉着脸，几步走到夏景南面前，带着巨大压迫感。
    夏景南对上父亲愤怒的眼神，他从小被打到大，再怎么叛逆，再怎么生气再此刻还是下意识畏惧一瞬。
    气势矮了大半，还是死死不愿意低头。
    “反了你了！”夏父一字一句恶狠狠开口，“跟你妈怎么说话的？！我们生你养你，还养出个仇人来了？！啊？！”
    “我说错了吗？！”夏景南还在嘴硬，但身侧紧握的拳头轻微颤抖着。
    夏父习惯性猛的扬起手！
    夏景南紧闭双眼，身体绷紧，虽然以他现在的能力，反抗他，甚至还手也不一定会失败，长久以来生理性的畏惧让他不能这么做。
    “老夏！别！！”千钧一发之际，夏母却突然冲了上来，死死抱住了夏父扬起的手臂，“别动手！别生气！你的病！医生怎么说的你忘了？！不能动气！不能动气啊！”
    这还是夏母第一次拦住夏父，虽然听上去好像并不是为了夏景南而拦住。
    病？什么病？
    夏景南试探着睁开眼，发现母亲惊慌失措的制住夏父的手，在细看夏父可以发现他脸色微微大白，只是不太明显。
    夏父目光依旧恶狠狠盯着夏景南，但最终，那巴掌还是没有落下来。
    他猛地甩开夏母的手，手指指在夏景南笔尖，一敲一敲吼道：“你……你给我滚回房间去！不想看见你这个白眼狼”
    夏景南站在原地，心脏还在狂跳，脑子里却乱成一团。
    病？父亲有什么病？严重吗？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
    他的疑问就要脱口而出，却因为此刻的气氛剑拔弩张，根本不是问话的时候。
    而且……长期的隔阂和恐惧而产生的疏离感，让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回到自己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