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借住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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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父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狠狠瞪了夏景南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失望、愤怒和“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最终,他什么都没再说,转身就走,出了房间,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客厅。
    母亲怯怯地站在门口,看着一室狼藉和面无表情的儿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避开散落在地上的纸张,走到夏景南身边。
    “小南……”
    她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伸出手想碰碰夏景南的肩膀,又在他冰冷的气场下缩了回来,“你……你别怪你爸,他……他就是气上头了,又喝了点酒……他不是真心要骂你的……”
    夏景南依旧沉默,目光麻木地盯着书桌边缘一处剥落的漆皮。
    这些话,他听过太多遍了。
    每一次冲突后,母亲都会出现,说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台词。
    父亲永远是“气头上”、“喝了酒”、“不是真心”,而他,永远是那个需要“体谅”、“懂事”的人。
    “你爸他……他压力太大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安抚,“公司效益不好,你下学期的学费、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费用……他愁啊!他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
    又是这样。
    都是因为我。
    夏景南在心里冷笑。
    每一次,最终都会绕回“付出”和“不易”。
    仿佛他存在的每一口呼吸,都是压垮这个家的负担。
    那沉重的愧疚感再次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漫上来,一点点淹没他胸腔里刚刚因为秋绪白而燃起的那点微光。
    母亲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听进去了,声音放得更软:“小南啊,听妈的,去给你爸认个错,好不好?
    就说你知道错了,以后不染头发了,不乱花钱了……”
    夏景南猛地抬眼看向母亲,那有些不服气的眼神让母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认错?他错在哪里?错在染了头发?错在花了二十块请朋友吃了顿炸串?还是错在……呼吸了?
    染头发他可以承认是错了,但是他不想就因为这个低头,本来就是为了不再顺从而染的。
    母亲被他看得心慌,连忙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他那显眼的头发上,话锋突然一转,带着自以为是的“开明”:
    “其实……其实妈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新鲜,喜欢好看……”
    她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客厅的人听见,“这个头发……你要是真喜欢这个颜色……确实也不明显,”
    她顿了顿,观察着夏景南的脸色:“只要你们老师没发现,没说你……你……你就先染着?
    要是老师说了,或者学校里不允许了,咱们再染回来,行不行?妈……妈不逼你。”
    看吧。
    夏景南只觉得在这里非常的疲惫。
    又来了。
    父亲是毫不留情的控诉和贬低。
    而母亲,永远在事后扮演那个温柔的、通情达理的人。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夏景南看着母亲眼中那份混合着忧虑、恳求,以及“看我多通情达理”的期待,只觉得心口那块地方,又冷又硬,麻木得生疼。
    那份“通情达理”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他感到一种更深沉的窒息。
    “等你十八岁,你死在外面我也不会管!”
    想起父亲最后的话,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椅子。
    母亲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小南!”
    夏景南看也没看她,径直走到门口,弯腰捡起地上被夏父丢地上的书包,胡乱地把散落的本子和笔塞进去。
    他的动作又快又急。
    “你干什么去?!”母亲的声音带着恐慌,试图拉住他。
    夏景南侧身躲开:“出去透透气。”
    “这么晚了你去哪透……”母亲的话没说完,夏景南已经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夏父看到他背着书包冲出来,更是火上浇油,猛地站起来吼道:
    “夏景南!你给我站住!你今天敢出这个门,有本事就别回来!”
    回应他的,是门被用力摔上的巨大声响。
    ……
    夏景南几乎是跑下楼的,直到冲出单元门,被夜晚微凉的空气包裹,他才大口喘息着停下来。
    愤怒和委屈在胸腔里涌动。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昏黄路灯下的小区里,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袖。
    初秋夜晚的凉意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
    书包沉甸甸地压在背上。
    去哪?
    去找程渡?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打消了。
    昨晚已经打扰过人家一次了,今天再去?
    他开不了这个口,也怕程渡父母会有想法。
    更何况,程渡家离得并不算近。
    网吧?他兜里就只有以前省下来的钱了。
    街边除了烧烤火锅这样的饭店,只有24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个相对陌生的街区。
    夜更深了,风也更凉了,吹得他裸露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缩了缩脖子,感觉胃里也开始隐隐作痛,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气的。
    就在这时,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他前方不远处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
    那车型……夏景南的心猛地一颤不就是放学时秋绪白上的车。
    车门打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下来。
    秋绪白。
    他穿着一件质地很好的深色薄外套,手里拿着一个像是文件夹的东西,似乎是刚从哪里办完事回来。
    他关上车门,司机并没有立刻离开,似乎在等他。
    夏景南整个人愣住了,怎么会这么巧!
    他几乎想立刻转身逃跑,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在这个时间?在这个自己如此狼狈的时候!
    他穿着单薄的短袖,抱着手臂微微发抖,头发凌乱,眼眶可能还因为之前的情绪而微微发红。
    背上还背着那个显得格外沉重的书包……这副样子,简直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秋绪白显然也看到了他。
    他正准备走进便利店,目光扫过路边那个蜷缩着的身影时,脚步顿住了。
    那张白天在教室里热情洋溢、此刻却写满迷茫和窘迫的脸。
    他微微蹙了下眉,他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夏景南的身影,好像是在惊讶和探究。
    夏景南和他意外对上视线,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想装作没看见,脚步慌乱地就想从旁边绕过去。
    “夏景南?”
    清冽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夏景南身体一僵,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啊……秋,秋绪白?好……好巧啊。”
    秋绪白走近了两步,目光在他单薄的短袖、微微发抖的身体和背上的书包上扫过。
    “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秋绪白依旧平淡,只是少了几分平时的疏离,多了点或许是疑惑,“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夏景南紧抱着双臂的手上,“穿这么少?”
    “我……我……”夏景南脑子一片空白,编不出任何合理的借口。
    说他出来散步?谁信?说他迷路了?更可笑。
    在秋绪白的注视下,他连撒谎的勇气都没有。
    巨大的难堪和一种莫名的委屈涌上来,让他鼻子发酸,只能死死咬着嘴唇。
    秋绪白看着他低垂着头,紧咬着下唇,肩膀微微颤抖的样子,沉默了几秒。
    “和家里吵架了?”他问得很直接。
    夏景南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秋绪白怎么会猜到?
    很明显吗?
    对上秋绪白那双沉静的眼睛,夏景南忽然觉得,在他面前伪装似乎毫无意义。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夏景南冷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把书包带子往上拉了拉。
    就在这时。
    啪嗒!
    他书包一侧的带子,因为之前被摔和胡乱塞东西,不堪重负,竟然在这时候突然断裂了!
    书包猛地往下一坠,里面的书本哗啦啦掉了一地!
    夏景南手忙脚乱地想去捡,狼狈到了极点。
    书本散落在地面上,有几本还沾上了湿漉漉的泥水。
    他蹲下去捡,单薄的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无助。
    秋绪白看着眼前这混乱又凄惨的一幕,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些。
    他没有说话,只是也蹲下身,动作自然地帮夏景南捡拾散落的书本。
    夏景南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秋绪白帮他捡书,动作从容,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更深的窘迫冲击着他,让他眼眶瞬间就热了。
    “谢……谢谢……”他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秋绪白将捡起的几本书叠好,看着夏景南断掉的书包带子和一身狼狈,又抬眼看了看他冻得有些发白的嘴唇和泛红的眼眶。
    现在的夏景南在秋绪白眼里,就像只被雨淋透、无家可归的小狗。
    秋绪白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他站起身:“书包带断了,书也湿了。这么晚了,你打算去哪?”
    夏景南抱着湿漉漉的书,茫然地摇头。
    秋绪白沉默地看着他几秒,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夏景南完全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指了指那辆等候在路边的车,声音平静:“要不先跟我回去。把书包处理一下,换件厚点的衣服。”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仅此一晚。明天,你还是要回家的。”
    说完,他不再看夏景南的反应,转身走向黑车,示意司机打开后座车门。
    夏景南彻底懵了,抱着湿冷的书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跟……跟他回去?
    秋绪白……邀请他去他家?
    他看着秋绪白站在打开的车门旁,侧头投来的那道带着询问意味的目光。
    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夏景南紧了紧怀里的书,下定决心般走了过去:“麻烦你了。”
    他跟着秋绪白坐上了车。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街道上,车厢内异常安静,只有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夏景南僵硬地缩在后座一角,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偷偷用余光瞟向身边的秋绪白。
    秋绪白像个没事人一样,平静的侧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
    夏景南感觉到,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这气息奇异地抚平了夏景南一部分的慌乱。
    很快车子驶入一个高档小区中,停在了一栋楼下。
    夏景南默默记下了路,这里离他家并不算太远,只是方向截然不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秋绪白率先下车,替夏景南拉开了车门:“到了。”
    夏景南抱着东西,有些笨拙地钻出来。
    秋绪白领着他上楼,到了房门口,他用指纹打开厚重的入户门。
    一开门屋内的灯就自动亮起来,照亮了玄关和开阔的客厅。
    “随便坐。”秋绪白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似乎还有回音。
    他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灰色棉拖鞋放在夏景南脚边,“新的。”
    夏景南小心翼翼地换上拖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环顾四周。
    整个空间宽敞明亮,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的家具,巨大落地窗外的阳台,是精心打理的小花园。
    一切都干净、整洁、有序,却也……没有什么烟火气。
    没有随意摆放的杂物,没有家人的照片,甚至没有一丝饭菜的余香。
    “你……一个人住?”夏景南忍不住问出声。
    这么大的房子,空荡荡的。
    “嗯。”秋绪白应道。
    他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夏景南面前的茶几上,“先喝点水。”
    然后,他指了指夏景南怀里狼狈的书包和书,“给我吧。”
    夏景南连忙递过去:“谢谢……”
    秋绪白接过,没有嫌弃书本上的泥水,径直走向一个像是工作间的区域,那里有水池和工具。
    他把书本放在水池边,然后仔细看了看断裂的书包带子:“带子接口处彻底撕裂了,需要缝一下。书皮得晾干。”
    夏景南捧着水杯,看着秋绪白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他的“麻烦”,心里那股暖流又涌了上来,但是依旧很窘迫。
    他小口喝着水,试图驱散身体的寒意。
    秋绪白处理完书包和书,重新回到客厅。
    他看着夏景南身上单薄的短袖,再次皱了皱眉:“你衣服太薄了。”
    他转身走向一个走廊,“跟我来。”
    夏景南赶紧放下杯子跟上。
    秋绪白推开一扇房门,看样子是客房,布置简洁舒适,床单被罩都是干净的冷色调。
    “你今晚睡这里。”
    秋绪白拉开衣柜,里面挂着几件标签都没拆的男式T恤和卫衣,显然是备用的。
    “这些没穿过,你挑件厚点的换上。”他顿了顿,“浴室在隔壁,你可以先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
    这份周到和细致,让夏景南有些手足无措。
    “谢……谢谢,真的麻烦你了。”夏景南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秋绪白摇摇头,表示不必在意。
    他靠在门框上,并没有立刻离开。
    尴尬的氛围在二人之间弥漫。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夏景南的身上:“你为什么和家里吵这么凶,还要跑出来。”
    秋绪白问的问题依旧很直接。
    夏景南有些心虚低下头,手指对了对。
    像秋绪白这种人,夏景南心里想法肯定不能够理解吧?
    虽然夏景南也有点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可他就是不想待在家里,那里让他觉得喘不过气。
    父母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道德绑架他。
    他面对着秋绪白平静的目光,他发现自己很难敷衍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一部分真相,毕竟染头发这件事,对方也看得见。
    “我……染了头发。”他声音很低。
    “就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顶,“我爸觉得我不学好,浪费钱,还不懂感恩,辜负他们的付出。”
    他省略了关于零花钱的冲突,只挑了这个最直观的导火索。
    “我只是……只是觉得喘不过气。
    从小到大,好像每一步都必须按他们的想法走,不能有一点自己的想法。
    我只是想试一下,一点点……不一样的感觉。哪怕只是换个头发颜色。”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但语气里还是带着一些倔强。
    秋绪白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目光在夏景南倔强又带着点脆弱的神情和那粉棕色的头发上停留了片刻。
    终于,秋绪白再次开口。
    “这是你的事。”他语气没有什么波澜,“你喜欢这个发型,那是你的选择。”
    夏景南惊讶地抬起头。
    他还以为秋绪白也会觉得染头发是不是太放肆了一些。
    秋绪白看着他,继续说道:“我不会多说什么,只是,”
    他话锋微转,“在学校,还是谨慎些。别被老师……或者你父母再抓到。”
    他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不想再起冲突的话。”
    这……算是关心吗?
    夏景南愣住了。
    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提醒他保护自己,避免再次陷入今晚这样的狼狈境地。
    没有指责,没有认同,只是给了一点建议。
    “嗯……我知道了。”
    夏景南点点头,心里那点委屈和愤懑,在秋绪白赋予他奇妙感受下,似乎消散了一些。
    “去洗澡吧。”秋绪白结束了这个话题,从衣柜里挑出一件卫衣给他,“换下的湿衣服放洗衣篮,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客房,轻轻带上了房门。
    夏景南站在原地,抱着秋绪白给他找出来的干净厚实的灰色卫衣,衣服上带着新布料特有的气息。
    他低头看着自己狼狈的旧T恤,又摸了摸自己那顶头发,再环顾这间整洁得不像话的客房。
    秋绪白这个人……还挺摸不透的。
    他看起来那么冷,那么远,像一座难以攀越的雪山。
    还以为他会是一个冰山的性格,毕竟这么小说男主的一个人。
    可刚才那些话,那递过来的温水,这提前准备的衣服和房间,还有看似冷漠的建议。
    每一件小事,都像雪山上悄然融化的雪花,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却切实存在的暖意。
    他承认在发觉他很有钱的时候,还以为这样的秋绪白会很高傲。
    可他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也没有泛滥的同情。
    他平静地接纳了他的狼狈,并给出了力所能及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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