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祁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身姿挺拔如松。他没有刻意收敛，就那么平静地站着，微微垂着眼睑，仿佛感受不到那几乎要将人洞穿的审视目光。
    他面容俊秀，肤色冷白，气质清冷，乍一看确实像个人畜无害的清贵公子。但季国昌是何等人物？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定国大将军，对人身上那种隐藏的、危险的气息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这个年轻人，看似温顺平静，但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冰冷、疏离，甚至……一丝若有似无的、被完美掩饰过的戾气，都让季国昌心头警铃大作！尤其是想到昨夜，这小子竟敢潜入国公府！季国昌握着扶手的手背上青筋再次暴起，指节捏得发白，胸中翻腾着滔天怒火和杀意！
    「宋之祁？」季国昌的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毫不掩饰的压迫感，「你救了豊儿性命，老夫感激。但一码归一码！」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昨夜之事，你作何解释？！当我镇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当我季国昌的儿子是什么人？！任你如此……如此折辱？！」
    最后两个字，季国昌几乎是咬着牙吼出来的。议事厅内侍立的几名亲卫，感受到国公爷身上散发出的恐怖煞气，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目光如电，死死盯着厅中那个看似单薄的青年。
    只要国公爷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会将这个胆大包天的狂徒剁成肉泥！
    面对这如同实质的杀意和雷霆震怒，宋之祁终于缓缓抬起了眼。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惧色，也看不到半点慌乱。他甚至没有看那些杀气腾腾的亲卫，目光直接迎上季国昌那双燃烧着怒火的虎目。
    「回国公爷，」宋之祁的声音清冽依旧，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压抑的议事厅内，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救命之恩，不敢居功。昨夜之事……」他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语气平静得近乎漠然，「是情难自禁，也是……势在必行。」
    「放肆！」季国昌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震得桌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他怒极反笑，「好一个情难自禁！好一个势在必行！好大的狗胆！你当老夫不敢杀你？！」一股磅礴的杀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瞬间笼罩了整个议事厅！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几名亲卫「锵啷」一声，长刀瞬间出鞘半尺，森冷的寒光映亮了厅堂！
    剑拔弩张！千钧一发！
    就在这杀机四溢的关头，议事厅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
    国公夫人苏氏端着一个精致的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两盏热气腾腾的雨前龙井，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惯有的雍容浅笑，仿佛完全没感受到厅内那令人窒息的杀气和紧绷到极点的气氛。
    「吵吵嚷嚷的做什么？老远就听见了。」苏氏嗔怪地看了一眼自家杀气腾腾的丈夫，声音温温柔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径直走到主位旁，将托盘放在季国昌手边的桌案上，然后转身，极其自然地挡在了季国昌和宋之祁之间，隔断了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气。
    她先是端起一盏茶，亲手递到季国昌面前，温言软语：「老爷，喝口茶，消消火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瞧你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再把孩子吓着。」那语气，仿佛季国昌只是在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非面对一个可能身首异处的狂徒。
    季国昌被夫人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噎了一下，看着递到面前的茶盏，又看看挡在面前的夫人，胸中那团怒火像是被堵住了风口，憋得他脸色铁青，却又发作不得。他只能狠狠瞪了宋之祁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接过茶盏，却赌气似的放在一边，碰也不碰。
    苏氏也不在意，又端起另一盏茶，转身走向依旧平静站立的宋之祁。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亲切，如同春日暖阳：「好孩子，别怕。国公爷就是这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来，喝口热茶定定神。」她亲自将茶盏递到宋之祁手中，还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宋之祁微微躬身，双手接过茶盏：「谢夫人。」声音依旧清冽平稳。
    苏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重新走回季国昌身边，姿态优雅地坐下，目光在丈夫和宋之祁之间扫了扫，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口：
    「老爷，我瞧着这孩子挺好。」
    「模样好，性子看着也沉稳（？），医术更是高明，豊儿那伤，太医都说恢复得神速，多亏了他照料。」苏氏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赞赏和偏袒，「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情到浓时……咳，难免有些冲动。豊儿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倔得很，说不定还是他半推半就呢？」
    「夫人！」季国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你……你这是什么话！豊儿他……」
    「我什么话？」苏氏立刻板起脸，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气势，毫不客气地打断丈夫，「豊儿是我生的！他什么性子我最清楚！这孩子能豁出命去救豊儿，还能让豊儿……咳，那般模样，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是两情相悦！是天定的缘分！」
    她越说越起劲，眼睛都亮了起来，语气斩钉截铁：
    「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豊儿年纪也不小了，难得遇到个可心的人！还是个有本事的！我看这孩子就很好！比那些个娇滴滴的世家小姐强多了！」
    「老爷，你若是敢为难他……」苏氏斜睨了季国昌一眼，眼神带着浓浓的警告，「今晚就睡书房去！不，睡一个月！」
    最后这句话，如同一道定身咒，瞬间击中了季国昌的命门。他脸上的震怒和杀气，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