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第六天，预料之中的暴风雨，终于还是如约而至了。
    白川的父母太了解自己儿子倔强如铁的性子，直接找他只会两败俱伤。于是，他们冷静地调转方向，选择了汪海作为突破口。
    汪海只身赴约，走进市中心一家装潢高雅、私密性极佳的餐厅包间。水晶灯流转冷光，空气里弥漫昂贵檀香与食物的气息，却无端叫人喘不过气。白卫恒与张家瑜已端坐其间，静候汪海的到来。
    “伯父，伯母。”汪海微微躬身，礼貌问好，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
    “小海来啦，快坐。”张家瑜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意，亲自起身相迎。白卫恒则只是微微颔首，神情如鹰隼般锐利而严肃，目光在汪海身上扫过，带着沉甸甸的审视。
    菜已上齐，摆放得如同艺术品。张家瑜端起温润的白玉茶壶，亲自为汪海面前的茶杯斟满茶水，动作优雅，声音柔缓得如同丝绸拂过：
    “常听小川提起你，夸你努力上进，有胆识，有爱心。今天一见，”她微笑着看向汪海，“果然气质不凡，难怪他这么喜欢你。”
    “伯母过奖了。”汪海心头警铃大作，背脊微微绷紧，“我没川哥说的那么好，就是个普通人。”他谨慎地应对着。
    张家瑜放下茶壶，指尖轻轻划过光滑的碗沿，切入主题，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因为小川的事，让你受委屈了。好好的事业。。。。。。”
    汪海立刻接口，言辞恳切：“这份工作本就聚少离多，身不由己。现在能安心上学，多些时间。。。。。。陪陪川哥，反而觉得心里踏实。谈不上委屈，只是。。。。。。”他迎上张家瑜的目光，坦率道，“想换种活法，离他近一点。”
    张家瑜仿佛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的坚持，循循善诱，抛出诱饵：“你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量。感情的事，不急在一时。我和你伯父。。。。。。
    可以想办法帮你，重新回到那个舞台。难度是有，但我们还有些能力，多少还是有些办法的。。。。。。”她的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汪海看着张家瑜始终迂回，心知肚明这顿饭的目的。他深吸一口气，搁下手中的筷子，索性挑明：“伯母，您。。。。。。有话不妨直说，我能承受的住。”
    一直沉默的白卫恒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沉冷直接：“我们一直不同意你们交往。”他锐利的目光锁住汪海，“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小川现在跟家里的关系闹得非常僵。你，”他加重了语气，“总不希望他为了你，连亲生父母都不要了吧？”
    不给汪海喘息的机会，他紧接着抛出更尖锐、更现实的问题，“还有以后呢？你们年轻，冲动，图个新鲜刺激。可谁能保证一辈子？正常的夫妻，有孩子作为纽带，都尚且难保长久。
    你们这种关系。。。。。。靠什么维系？靠一时冲动？靠所谓的爱情？”他嗤笑一声，带着长辈的轻蔑和不以为然，“五年，十年后呢？到时候，你们又怎么办？”
    白卫恒的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汪海的灵魂，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知道这些话很残忍，也很不近人情。你对小川的好，我们也是知道的。这样，”他身体微微前倾，抛出了最终的价码，
    “你开个条件。只要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绝不推辞。只要你离开小川。”他紧盯着汪海瞬间苍白的脸，字字诛心，“你也不想看着他因为你，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吧？他的骄傲，你忍心亲手毁掉吗？”
    汪海的眼眶瞬间红了，酸涩感直冲鼻腔。他们精准地抓住了他的软肋——他对白川的爱。他们用他对白川的爱作为武器，反过来逼迫他放手。可感情。。。。。。岂是砝码，岂是说放就能放的？
    “伯父，伯母。。。。。。”汪海的声音无法抑制地颤抖，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孤勇，异常清晰坚定，“我和川哥。。。。。。是认真的。我们规划好了未来，每一步都想得很清楚。如果二老在意后代，”
    他急切地补充，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们也有办法解决！求你们看在。。。。。。看在川哥那么辛苦、我们走到今天这么艰难的份上，成全我们吧！”他的声音里带着卑微的乞求。
    “朋友！你们可以做最好的朋友！”白卫恒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他照样可以帮你！你做你的明星，万众瞩目；他走他的路，前途光明！互不耽误，各自精彩！这样不好吗？非要绑在一起，一起堕落？”
    “从我决定放弃做明星那一刻起，”汪海挺直了背脊，毫不退缩地直视白卫恒锐利的目光，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迸发出来，“就想得清清楚楚。川哥需要我，而我，”他顿了顿，斩钉截铁，“也认定了他。他就是我未来的路！没有他，什么路都不是路！”
    一直扮演温和角色的张家瑜突然站了起来。她精心保养的脸上，温和的笑容彻底碎裂，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你非要这样。。。。。。是要我们老两口。。。。。。跪下来求你吗？！”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汪海的眼泪终于汹涌落下，他几乎是同一时间站了起来，身体因为激动和巨大的委屈而微微发颤，声音却同样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如果二老执意如此，那我陪川哥一起跪！跪到你们点头同意为止！”他眼中的泪水滚烫，眼神却亮得惊人，像燃烧的火焰。
    空气仿佛被瞬间冻结。包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泪水滴落在地毯上细微的声响。
    白卫恒的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死死地盯着汪海，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看穿。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沉重，仿佛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朝汪海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眼神冰冷如霜。汪海僵硬地向前挪了一步。白卫恒凑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极其快速、低沉地说了几句话。
    听完后，汪海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僵在原地，像一尊骤然被冰封的雕像。
    “你看着办。这是最后的机会。”白卫恒丢下这句冰冷彻骨的话语，不再看汪海一眼，扶着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张家瑜，决绝地转身离去。
    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汪海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子上，他空洞的目光落在满桌精致却一口未动的菜肴上，那些曾象征着奢华和体面的食物，此刻在他眼中如同冰冷的祭品。
    直到服务员进来收拾，他才如梦初醒，踉踉跄跄，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牢笼。
    当晚，汪海没有回白川那，也没有回宿舍。手机屏幕一次次亮起白川的来电和视频请求，又次次归于黑暗。收到的短信也没有一丝回音。他整个人，如同人间蒸发，消失在北京初春料峭的寒夜里。
    白川的心在一次次无人接听的忙音中沉入谷底，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迅速缠绕全身。他联系杨小帅，联系蒋帆，发动所有能想到的人脉，却都如大海捞针，杳无音讯。焦灼和恐惧啃噬着他的理智，就在他濒临崩溃的边缘，几乎要不顾一切冲出门寻找时——
    一条来自汪海的信息，简洁到残酷的几个字，狠狠刺入他的眼帘：
    川哥，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寒气未散。白川驱车直奔蒋帆家。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像擂鼓般砸在清晨的寂静里，瞬间将屋内熟睡的蒋帆和杨小帅惊醒。
    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蒋帆睡眼惺忪、带着惊疑的脸。屋内暖黄的灯光下，显然没有那个让白川魂牵梦萦的身影。蒋帆和头发乱翘的杨小帅穿着睡衣走出来。
    白川一步踏进门内，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逼人的寒气。他脸色是骇人的苍白，眼底布满血丝，下巴冒出青茬，一夜之间仿佛憔悴了许多。他的目光越过蒋帆，死死锁住杨小帅：“杨小帅，告诉我，他在哪儿？”
    蒋帆立刻侧身，将杨小帅完全挡在自己身后，眉头紧锁：“小川，冷静点！别问了，是汪海特意叮嘱不让说的！”
    “为什么？！”白川的声音陡然拔高，紧绷得像随时会断裂的弦，他往前逼近一步，周身散发着濒临失控的危险气息。
    “还能为什么？！”蒋帆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耐和无奈，他直视着白川燃烧着痛苦的眼睛，“你爸妈！他们昨天……找过汪海了。逼他，跟你分手。”
    “我去跟他们说清楚！”白川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转身就要往外冲。
    蒋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了十成的力气才将他死死拦住：“你这样去只会火上浇油！你明知道你爸妈是什么态度！
    现在跑去闹，不是把汪海彻底推到他们的对立面吗？！你们以后……还有半点可能吗？！”他的话像一盆冷水，精准地泼在白川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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