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9第十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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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狮子玩偶攥在手中,布料粗糙的触感和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不断地提醒着林澈兽笼里那个悲伤而智慧的存在,以及它用尽办法传递出的警告。
“小心戴白面具的……她……在收集……影子……”
纸条上那颤抖的,仿佛用爪子蘸血划出的字迹,如同冰锥,反复刺穿着林澈的神经。他下意识地看向墙壁上,随着煤油灯火苗摇曳而晃动的属于自己的那道影子。
影子……被收集?
规则增补第14条:“空中飞人没有影子。如果看到她的影子,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东西,包括你自己。”
这两条信息相互印证,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那个戴着纯白面具的空中飞人,不仅本身非人,还在猎取着其他存在的影子,而被取走影子的人,会面临什么?消失?变成行尸走肉?还是成为某种意义上的空白,任由其填充。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收紧。他不仅要在表演中挣扎求生,还要时刻提防一个无形的,猎取影子的幽灵。
他将狮子的玩偶和纸条小心地藏好,与那本暗红色的增补规则放在一起。这些是他在这个绝望迷宫中,为数不多的,可能指向生路的碎片。
疲惫和伤痛最终战胜了紧绷的神经,他蜷缩在硬邦邦的木床上,沉入了一片光怪陆离,充满鞭影,狮吼和白色面具的噩梦深渊。
第二天清晨,他是被一种极其压抑的啜泣声惊醒的。
声音来自门外,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
林澈警惕地走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是那个戴着小丑鼻头的滑稽配角。他瘫坐在走廊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身体蜷缩成一团,正在低声啜泣。他的状态比昨天更差了,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死灰,眼窝深陷,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喃喃着:“没有了……快没有了……她要来了……”
他在说什么没有了?影子吗?
林澈注意到,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滑稽配角脚边的影子,似乎比正常情况下要淡很多,边缘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一般。
一股寒意顺着林澈的脊椎爬升。
“喂……你没事吧?”林澈压低声音,隔着门板问道。
滑稽配角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抬起头,看向林澈房门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疯狂地摇着头,双手胡乱挥舞着:“别过来!别看!她就在附近!她看中你了!下一个就是你!哈哈哈哈……”他忽然又神经质地低笑起来,声音扭曲,“我们都逃不掉……都要变成空壳……微笑着……变成空壳……”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但透露出的信息却让林澈头皮发麻。
没等林澈再问,滑稽配角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吓到,连滚爬爬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远了,那模糊淡薄的影子拖曳在他身后,如同一个即将断裂的,连接现实的脆弱丝线。
林澈靠在门板上,心情沉重。又一个玩家濒临崩溃,而崩溃的原因,很可能与空中飞人猎取影子直接相关。
日间集合时,气氛比前一天更加死寂。
玩家的人数少了一个。
那个穿着华丽蓬蓬裙的女舞者,没有出现。
没有人提起她,仿佛她从未存在过。只有许临君在点名时,冰冷地略过了那个名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其他玩家都低垂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那个戴着纯白面具,静静立在角落的空中飞人。
林澈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她。
她依旧是那副完美的,非人的姿态,银色的紧身衣一尘不染,纯白的面具光滑如初。在后台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林澈刻意留意了她的脚下,是空的。
那里只有她银色的靴子踩在粗糙木板上的痕迹,却没有投射出任何应该存在的阴影,仿佛光线直接穿透了她的身体,或者她的存在本身,就无法被光线定义。
规则14被证实了,她没有影子。
那么,她收集的影子,去了哪里?用来做什么?
许临君的目光扫过众人,在林澈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依旧复杂难辨,但似乎比昨日多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凝重,是因为女舞者的消失?还是察觉到了别的什么?
“今日排练,合练预演。”许临君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为最终的表演做准备。所有人,不容有失。”
终幕……快要到了。
合练在一片压抑和相互提防中进行。每个人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既要完成自己的部分,又要时刻警惕着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个无声无息,如同鬼魅般的空中飞人。
林澈的独轮车技巧依旧蹩脚,但或许是生死压力下的潜能爆发,或许是许临君那次短暂的指导起了作用,他至少能保证在车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还能做出一个不算流畅的转圈。
他不敢有丝毫失误,因为他能感觉到,空中飞人那空洞面具后的注视,似乎更多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一种冰冷的,评估般的,仿佛在打量一件合适材料的视线。
排练间隙,林澈借口去角落喝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兽笼的方向。绿色的帆布依旧覆盖,但那股血腥味似乎淡了一些。他不知道里面的狮子怎么样了,耳朵上的伤是否愈合,那只幼狮是否安好。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空中飞人那银色的身影,如同滑行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兽笼的另一侧。她微微侧着头,那纯白的面具,似乎正凝视着兽笼的缝隙。
她在干什么?她对狮子也有兴趣?
林澈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想起狮子也能说话,也拥有智慧和情感,它是否也拥有影子,空中飞人是否也想收集它的影子?
他不敢再看,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戏服,快步离开了那个区域。
一整天,林澈都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毒蛇盯上的青蛙,那股如芒在背的冰冷注视感时隐时现,让他坐立难安。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墙上的影子,是不是也开始变淡了?
傍晚,夕阳的余晖再次将马戏团染上凄艳的色彩。
林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休息室。他点燃煤油灯,第一件事就是紧张地检查墙壁上自己的影子。
影子在跳动的光晕中摇曳,轮廓清晰,颜色正常。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未减。
他拿出那本暗红色的增补规则,再次仔细阅读,试图从那些残酷的字句中找出更多的生机。
“13。驯兽师的权威不容挑战,但他的意志并非坚不可摧。寻找他的”弱点”,或许是你唯一的生路。(提示:回忆是最大的弱点)”
回忆……
他和许临君之间的回忆,是三年前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许临君的不告而别,是他心中一直未能解开的结,也是他不愿轻易触碰的伤疤。
现在,这伤疤却可能成为他活下去的关键。
许临君的弱点,与他们的过去有关吗。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许临君并非全然冰冷无情?意味着他内心深处,还保留着关于林澈的记忆和……情感?
这个想法让林澈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涌上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如果许临君有弱点,那么利用这个弱点,是否就能让他在这残酷的规则中,获得一丝喘息之机,甚至得到他的帮助。
可是,该如何寻找,如何利用,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规则的限制之下,去触碰驯兽师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冷外壳。
这无疑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可能不仅无法获得帮助,反而会激怒许临君,招致更可怕的后果。
林澈陷入了沉思。煤油灯的光晕将他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就在这时,铛——铛——铛——”午夜钟声,再次准时敲响。
十二下沉重的钟声,如同敲打在腐朽棺木上的钉子,宣告着又一个危险夜晚的降临。
熟悉的阴冷气息瞬间弥漫,房间温度骤降。煤油灯的火焰再次不安地跳动,收缩,颜色变得幽绿。
林澈立刻紧张起来,按照规则8和增补规则16的提示,迅速检查了门锁,然后退到房间离门最远的角落,蜷缩起来,屏息凝神。
门外的声音如期而至。
拖沓声,低语声,摩擦声……比前两夜更加清晰,更加狂躁。仿佛那些黑暗中的东西知道时间不多了,变得更加迫不及待。
“……来啊……加入我们……”
“……永恒的表演……”
“……你的影子……很漂亮……”
“……把它……给我们……”
那些充满诱惑和恶意的低语,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试图穿透门板,抚摸他的灵魂。林澈死死捂住耳朵,但那些声音却仿佛能直接钻进他的脑海。
他紧紧盯着房门,祈祷着这扇薄弱的木门能够再次撑过去。
然而,今晚似乎有些不同。
在第十二声钟声的余韵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带着某种空间扭曲感的……第十三声钟响,突兀地、轻轻地,敲响了。
虽然微弱,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林澈的耳中。
增补规则16:“当午夜钟声敲响第十三下,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将彻底模糊。待在安全区,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绝对不要回应!”
来了!
几乎在第十三声钟响落下的瞬间,林澈感到周围的空间仿佛荡漾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煤油灯幽绿的光晕变得极其不稳定,光线扭曲,将房间里的景物拉扯成怪诞的形状。
门外的拖沓声,低语声,摩擦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但这种死寂并非空无,反而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粘稠的存在感。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正屏住呼吸,潜伏在门外的黑暗里,等待着什么。
林澈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他死死蜷缩在角落,一动不敢动,目光死死盯着那扇仿佛随时会自行洞开的房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嗒……嗒……嗒……”
一种清脆的,富有节奏的,像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在门外死寂的走廊里响起。
这声音不是昨晚那些粘稠的摩擦,也不是工作人员沉重的脚步。它优雅,从容,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空洞。
林澈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
这个脚步声他记得,是那个空中飞人,她在夜晚的后台行走时,偶尔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她来了,在第十三声钟响之后。
脚步声不疾不徐,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他的房门外。
然后,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澈能感觉到,那纯白的面具,此刻正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凝视着房间里的他。
冷汗顺着林澈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酸涩的刺痛,但他连眨眼都不敢。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仿佛叹息般却又冰冷毫无感情的哼唱声,从门外飘了进来。那旋律扭曲怪异,不成调子,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引力,仿佛能勾走人的魂灵。
林澈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来保持清醒,严格遵守着规则,绝对不要回应。
哼唱声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然后停止了。
门外的身影似乎动了一下。
接着,林澈看到,一股淡淡的,如同黑色烟絮般的物质,开始从门板的缝隙下方,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那黑絮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房间内幽绿的光线下蜿蜒扭动,它们的目标似乎非常明确的着林澈所在角落的方向,朝着他投射在墙壁上的那道摇曳的影子,缓缓蔓延过来。
林澈惊恐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黑色烟絮,感受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和拉扯感。他想要尖叫,想要逃跑,但规则如同枷锁,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不能动!不能回应!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如同触手般的黑色烟絮,触碰到了他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