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从头顶巨大的帆布穹顶倾泻而下，晃得人眼睛发疼。那光太强了，强到林澈只能眯着眼，才能勉强看清前方那片被强光勾勒出的舞台区域。
    一股混杂着汗臭，廉价香水，爆米花甜腻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烂甜腥味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推个趔趄。空气黏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把滚烫的砂砾吸进肺里，刮得喉咙生疼。
    “嗬……”他下意识地抽了口气，又被那股恶心的混合气味呛得干咳起来。脸上的油彩面具死死绷着皮肤，每一次细微的表情都牵扯着它，带来一种皮肤随时会撕裂的错觉。
    他踉跄着向前一步，终于站到了后台与舞台交界的阴影边缘。视野猛地开阔，也猛地坠入更深的荒诞深渊。
    舞台下方，所谓的观众席，是一片无边无际，翻滚涌动的黑暗。
    不是那种纯粹的，缺乏光线的黑，而是一种更令人头皮发麻的形态。无数个扭曲的人形黑影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个空间，一直蔓延到远处灯光无法穿透的浓稠黑暗里。它们没有清晰的面容轮廓，只有大致勾勒出的头部和躯干，在强烈的顶光照射下，投下边缘模糊，不断摇曳的扭曲影子。它们安静地坐着，或者说是堆叠着，构成一片不断微微起伏的黑色海洋。
    林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爪子狠狠攥住。他强迫自己将视线聚焦在离舞台最近的几排。
    那些黑影的形态开始显现出令人作呕的异常。有的黑影本该是手臂的位置空空荡荡，只有一片突兀的虚空。有的则多出几条细长如同枯枝般乱舞的肢体，一个黑影的肩膀上，赫然顶着两个大小不一形状怪异的头颅轮廓，它们时而碰撞，时而各自扭向不同的方向。另一个黑影的脸部位置，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圆形窟窿，下半身像融化的沥青般拖曳在地，缓慢地蠕动着。
    没有声音。除了后台深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野兽低喘的呜咽，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整个观众席一片死寂。那片由残缺黑影构成的海洋，正无声地注视着舞台，或者说，注视着他这个刚刚登台的小丑。
    绝对的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胆寒。
    林澈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僵了。他脸上的油彩面具仿佛有千斤重，死死地压着他，命令他必须笑。
    “午夜剧场……微笑终幕……演你大爷……”林澈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喉咙里挤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诅咒。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那层薄薄的缀满廉价亮片和小绒球的戏服布料里。
    他猛地一闭眼，再睁开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拉扯着脸上每一块被油彩禁锢的肌肉。
    嘴角咧开，向上，再向上，一直扯到油彩画出的鲜红嘴角几乎要裂到耳根。
    “嗬…哈哈哈哈哈！”一声嘶哑干涩毫无愉悦感，甚至带着破音的笑声，被他硬生生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在死寂的空间里突兀地炸开。
    【警告：观众满意度-1%】
    冰冷的电子音瞬间在他脑中响起。
    林澈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肌肉因为过度拉扯而微微抽搐。
    不行，必须动起来。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腐烂甜腥味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用大学社团文艺汇演和年会表演积累的贫瘠经验，开始了他拙劣的暖场。
    他像一只关节生锈的提线木偶，同手同脚地向前走，故意绊了一下，身体夸张地向前扑倒，又手忙脚乱地爬起，拍打着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观众满意度-2%】
    脑中警报再次响起。
    他学着卡通片里的样子，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发出“啪啪”的滑稽声响，然后双手叉腰，挺起胸膛，模仿健美先生，挤眉弄眼。
    【观众满意度-3%】
    那数字冰冷地跳动下降。
    林澈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到了。舞台下方，那片死寂的黑色海洋，开始泛起涟漪。不是水波，边缘的模糊黑影，如同被某种力量推动的粘稠墨汁，正极其缓慢地向着舞台的木质边缘蔓延。
    它们的目标，似乎就是站在舞台中央，这个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逗笑它们的失败的小丑。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林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不断下降的数字和如同跗骨之蛆般蔓延上舞台边缘的黑暗。
    他本能地后退一步，踩到了自己过于宽大的裤脚，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朝后摔去。
    “噗通！”结结实实地摔在木地板上，骨头撞得生疼。那顶红绿相间的爆炸头假发歪斜地挂在脑袋一侧，几乎要掉下来。
    【观众满意度-5%】
    【警告：满意度跌破安全阈值！】
    【警告：观众席异常波动加剧！】
    林澈躺在地上，绝望地看着那片粘稠的黑暗已经漫过了舞台边缘，如同缓慢爬行的黑色霉菌，正朝着他摔倒在地的身体蔓延过来。它们似乎没有具体的形态，却又带着一种吞噬一切光亮的贪婪和冰冷恶意。
    完了，要死了，被这些鬼东西吃掉？还是被系统抹杀？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