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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班结束的下午,新城四中全体高一学生得到了半天假期,高二高三的学长们羡慕地望着学弟学妹们活跃在大街小巷的身影,却又不得不再次埋头于题海之中。
江涵秋穿过马路,走到学校北门对面,回到一群破旧不堪的小楼面前。
这里住着很多四中的走读生,普通家庭基本都在这里买了房子,专供学生上学。
而马路对面都是顶级的高楼大厦,住的也都是上层人士,一条马路之隔,过得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而江涵秋和他们都不一样,无论是哪种房子,他都买不起,他现在住的是父亲用所有积蓄租来的房子。
江涵秋踩着布满灰尘的地面,楼道里满是垃圾的腐臭味,他早已习以为常这种味道,毫不在意地走到家里。
他刚刚吃完药,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抑郁症发作总是在一瞬间,可是整个白昼建立的堤坝也就在这一瞬间坍塌。
前脚刚踏进屋门,一股浓郁的酒精味就扑面而来。江涵秋捂着鼻子端着一杯水,紧皱着眉头,慢慢地走进卧室。
卧室的窗帘拉着,昏黄的光线将江云斌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地板上散落着横七竖八的酒瓶,像一场无声战争后的残骸。
江涵秋沉默地望着卧室,垂下眼睫。他轻轻吹了吹杯里的热水,白雾转瞬即逝,杯子被放在地上,他转过头走进自己的房间。
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木制的学习桌,衣服就挂在窗户前的一根长绳子上。他没有自己的衣柜,本来也没有几件衣服,根本用不着。
江涵秋拉开书包拉链,从包里翻出作文本。经过整个年级的语文老师们商议决定,要给全体学生统一留一个作文。
“……初见……再见……”江涵秋看着简短的作文标题,不断地转动手里的中性笔。
慵懒的午后阳光斜斜地穿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温热的碎金。
泰和王府别墅区,邓平叼着笔,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不是说高中不写记叙文了吗,这怎么还留!”
“初见……见谁啊……老师?同学?都没啥印象啊!”突然,一只毛茸茸的耳朵戳了戳邓平的脸,小狗趴在地上,朝邓平“汪汪”地叫了两声。
“行了,秋雨簌。我在写作文,没时间陪你玩!”
秋雨簌是只萨摩耶,像一团蓬松的云,通体雪白的毛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嘴角自然上扬,粉红的舌头调皮地吐出来,小巧的耳朵直立着,耳尖微微抖动,永远咧着嘴傻笑。
他猛地扑过来,舔了舔邓平的脸。“好了,好了,秋雨簌,我得赶紧写作业了……”突然,邓平想到了什么。
“秋雨簌……秋雨……秋……江涵秋!”夹在指缝间的笔掉在了地上。
邓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江涵秋,也许是对方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疏淡感,让他觉得很稀奇,毕竟自己还真没有同这样的人接触过。
“算了,管他呢,反正素材有了!”邓平揉了揉萨摩耶的头,捡起滚进床底的笔,专注地打起草稿。
……
凌晨十二点,夜色正浓,街灯在薄雾中晕开昏黄的光圈。圆珠笔在纸上疾走如游蛇,笔尖刮擦纸面产生沙沙声。稿纸边缘卷起毛边,上一行还墨迹未干,新的一行已经斜刺里杀出。
终于,几乎直立起的笔尖被放了下来。邓平扭了扭僵硬的肩膀,看了眼时钟。
“好家伙,凌晨十二点十分,老子中考冲刺时都没这个点儿睡过!”邓平撑着身子,连衣服都没脱,直接躺在了床上。
门外,几个保姆一直观察着屋里的动静。
“少爷这是咋了,今天这么晚才睡!”
“可能是高中生压力大,作业多吧!”
“可我看少爷一直在写作文,一篇作文,十个点才写完?”
“你懂啥,这叫有上进心!证明这篇文章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行了,你们别多管闲事了,少爷睡着了,咱们也赶紧睡吧!”保姆们蹑手蹑脚地从门口溜进客房,生怕打扰到邓大少爷休息。
碎银子般的月光从云隙漏下来,在空地上指出一张银色地毯。晾衣绳绳上的白衬衣随风鼓胀,袖管里灌满冰凉的月华。
九月一日高年级的学生们正式开学,而新高一的同学也开始了紧张的军训生活。
上午七点,住校生被一阵响亮的铃声吵醒,走读生也穿戴整齐,飞快地往学校赶。
而此时的邓平,却还赖在自己宽松舒适的大床上,做着美梦。
不幸的是,这样美好的梦乡被尖锐的女高音打破
“小兔崽子,还不起床,四个保姆轮流喊你,愣是起不来,人家都是和周公约会,你这是和周公结婚了,就差生个孩子了,赶紧给老娘起来!”
陈女士穿着西服西裤,手里拿着沾满粉底的粉扑,用自己的恨天高狠狠踹了一脚床上的“兵马俑”。
邓平感觉自己的腰椎像是被铁棒打了一棍,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妈,一大早上干什么呀”
“还早上呢,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老师让七点十分到校集合,你现在飞过去都赶不上了!”
邓平迷迷糊糊地从床头柜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机,看着屏幕上明晃晃“7”这个数字时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去,迟到了!”
来不及多想,他飞快跳下床,拿起保姆昨天熨好的校服,一边穿着一边跑出门。
“臭小子,和你爹一样,一点儿都没有我当年的风范。”
陈女士走进化妆间,对着镜子,边擦粉底边嘟囔着。
门口的司机已经等得有些困了,就在他眼睛快要闭上时,突然听见“砰”的关门声,顿时精神百倍。
后座的邓平擦着满脸的汗,气喘吁吁地喊到:“快点儿,司机大哥,以最快的车速赶紧开,老子他妈要迟到了。”
新城四中的操场上,高一年级已经按照班级顺序有序站好,所有班主任都站到了班级前排,等待着军训的开始。
邓平揣着校服外套,从墙角偷偷瞄了一眼站着一排保安大叔的正门,毫无留念地跑到教学楼的后面,翻越栅栏,从两层教学楼的夹缝中穿过。
张义站在队伍最后一排,戳了戳前面吴凯冉的背:“唉,兄弟,看见邓平了吗?”
“看见了!”吴凯冉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张义瞬间觉得后背发凉:“在哪儿呢,我咋没看到他呀”
“他呀,就在你的……你的后面!”
话音刚落,张义的脖子就被附上了一个冰凉的大手,他吓得一激灵,惊慌失措地转过身,看见了邓平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
“卧槽,你是不是有病,把你兄弟吓没了以后谁为你效劳!!!”张义朝邓平的胸脯来了一拳。
“唉,话说,这大热天的,你手咋这么凉……我去,不会是体虚吧”
邓平刚想道个歉,赔个不是,一听这话,给张义的胸脯也来了一拳
“体虚个屁,老子这是跑步累得,今天早上迟到了,得亏你平哥我机灵,否则老马这次指定不会放过我。”
“对了,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该校长讲话了,应该马上就开始了。”张义转过头,也开始一本正经起来。
台上的校长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了,留着八字胡须,顶着“地中海”的发型,拿起话筒,娓娓说道
“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今天是咱们新城四中军训的第一天,各位都是咱们市里的好苗子,以你们的能力,我相信大家在这次军训里一定会有很大的收获。
“下面,我宣布新城四中2024级军训现在开始。”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接着话筒被传给一位教官“今天咱们先进行摆字的演练:“现在,所有双数班级站到单数班级后面,开始进行今天的训练。”
因为身高的原因江涵秋站在了八班第一排,他望了望七班队伍的末尾,带领班级朝后边走去。
邓平眼看着江涵秋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两个人对视的一瞬间,江涵秋立刻转过了头。
“唉,平哥,那个是江涵秋吧!”张义勾住邓平的肩膀,顺便把吴凯冉也带了过来。
“确实是,不过怎么感觉他好像根本不认识咱们……”邓平皱了皱眉,抱着胳膊放在胸前。
“可能比较……内向吧,没事,一会儿多聊一会就行了,老吴,你应该还不认识吧……”张义拍了拍吴凯冉的后脑勺。
“认识,当然认识!”吴凯冉扯了扯嘴角,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哟,太好了,那一会儿咱们四个可得好好唠唠!”
基本的体操队型已经排好了,江涵秋恰好站在邓平身后,他的净身高只有175,而邓平虽然比他小了一岁,但身高直冲190,站在江涵秋前面像是一堵墙,宽阔的肩膀把他完全遮住。
“咱们玩狼人杀怎么样?”张义举着胳膊,兴奋地提议。
“不行,人太少,这样不好玩!”吴凯然摇着头拒绝了。
“要不这样,干脆别玩儿游戏了,咱们讲点儿以前的趣事儿,活跃下气氛,怎么样?”
“行,我觉得挺好!”张义拼命地点头看向吴凯冉,吴凯冉也表示赞同。
“江涵秋,你呢?”
“啊,我……我还是算了吧,也没什么趣事,就……不参与了……”
“啧,别呀,一起玩儿呗,没事儿,你听着就行!”邓平弯下腰,注视着江涵秋。
“就是,你趣事儿少,你平哥多呀!”张义哈哈大笑起来。
“那就从我开始了。我跟你们说个特别搞笑的,邓平小时候特别喜欢做饭,但陈阿姨不让他下厨!”
“有一次,我俩在他家玩,邓平为体验当一把大厨的感觉,就把泥搓成球装在巧克力豆的袋子里,骗邓叔叔吃。”
“结果邓叔叔以为那是巧克力化了真给吃了弄得满嘴都是土,到现在都对巧克力有阴影,关键那泥还不是用水……是用……”
“哎,行了,行了,张哥,留点面子,留点面子,这都八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幼儿园还没上呢……”
“得了吧,你初中时候也没干啥好事!”
“哎,江涵秋,我跟你说啊,和邓平交朋友一定要有安全意识”
“就他初中的时候和我们班的一个同学比赛吃纸,俩人在政治课上把我们班用来打印卷子的纸全吃光了!”
“结果上午刚吃完,中午就都进医院了,不过托他们的福,我们下午的考试取消了!”
“不是,张义,你就非揪着我不放!不能说说自己?再说,我那叫要强,你懂什么?江涵秋,你千万别听他的!”
江涵秋眼睛弯弯的,忍住汹涌的笑意,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邓平一眼。
他平常很少和别人聊天,更别提像今天这样一群人围在一起,旁边还有很多插话偷听的人。
虽然他全程没怎么说话,却一直是对话里的主角,没有冷漠和忽视,没有讽刺和嘲笑,很舒服,很……安全。
江涵秋再次望向邓平,眸子微微发亮。
邓平全程都在笑,根本没有停下来。每当别人讲一个故事或者故事刚讲到一半,他就会很放声大笑,顺便不忘调侃两句。
可每当大家都在笑时,他总会不自觉地望向江涵秋,总想看看对方的状态,看看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好奇怪……真得好奇怪……”邓平皱了皱眉,低头看着他。
“好了,各位同学,今天上午的队形暂时排好了,大家一定要记住自己在不同歌曲的不同位置,好……解散!”
乌泱泱的人群冲进食堂,为了限量特供的排骨,有的人甚至跑丢了鞋,也毫不在乎地继续往前冲。“鞋丢了可以再买,饭没了就得挨饿!”也不知道谁喊了这样一句话,大家的斗志又增强了,拼了命地往楼上跑。
“走,请你们吃饭!”邓平搂着两个兄弟的肩,哼着歌走到一辆兰博基尼面前。
“平哥,怎么不叫上江涵秋?”张义坐进副驾驶。
“他脸皮薄,跟咱们又不熟,我请他吃饭就是纯折磨他!”邓平敲着方向盘,望向拥挤的马路。
“也是!平哥,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人的嘛!”
“那是,你平哥我可是直男中的暖男,江涵秋这人纯社恐,刚才讲话都磕磕绊绊的!”车子已经开进宽阔的大道。
“没事,我看他性格挺好的,也讲义气,不就是内向点吗,跟着咱们三个,保证以后变成话唠!对吧,老吴!”
吴凯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看着正在录音的手机,嘴角一点点勾起。
车子停在一家餐厅门口,三个人陆续下了车。这家店是邓平父亲投资的,也是一家私人餐厅。
威尼斯水晶吊灯从穹顶垂落,白玉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身穿燕尾服的琴师在钢琴前弹奏着曲子,大厅内传来爽朗的笑声。
邓平他们来到包厢,点完菜,张义又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心。
“唉,老吴,你咋认识的江涵秋?”
“你们不知道吗?”吴凯冉一脸惊讶。
“我听说过一些有关他的谣言!”
邓平递过菜单的手顿了顿。
“就是说他有抑郁症,是个精神病,而且还吃软饭!”邓平把勺子重重砸在碗里。
“这样的人还是不要交往了,太可怕!!!”吴凯然还在继续说,他搓着手贴紧邓平的耳朵。
张义看了眼他,没吭声,沉默地盯着桌上的餐具。
“别随便议论别人,既然是谣言,就别轻易相信!”邓平重新将勺子探进盘里。
“怪我,就他妈不该问,这下好了,人家隐私全都曝光出来了!”张义懊恼地说,眼睛却一直盯着吴凯冉。
“行,不说了,不说了,吃菜,吃菜!”吴凯冉夹起肉放在邓平碗里。
“我先出去一下……”邓平头也不回地走了。
“邓平,等等我……”张义看了一眼吴凯冉,也跟着跑了出去。
吴凯冉把筷子狠狠砸向桌面,一脚把凳子踹在地上,咬牙切齿地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