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明确——宁海镇。
    然而，理想是日夜兼程，现实是……我们仨的脚程，实在没法跟人家快马加鞭比。人家黑衣人可能隔天就到了，而我们，足足走了三天！
    （嗯，这大概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冷幽默”吧。）
    最要命的是，本大学生现在可是“高危人物”！那张脸，可是被黑衣人首领亲手扇过、仔细“端详”过的！风险指数爆表！
    所以，在距离宁海镇城门还有一段距离的路边，当我看到一个卖杂货的小摊上，挂着类似青楼女子用来半遮面的那种珠串面帘时，简直如获至宝！二话不说就买了一个。
    “哟，”江若舟那欠揍的声音立刻响起，“谁家大小姐跑出来了？还怕见人？”
    几乎同时，宋延沉稳的声音带着赞同：“戴着也好。安全起见，别让他们认出你。”
    听听！这对比！我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选择性忽略江若舟的调侃，在宋延的“支持”下，理直气壮地把那串叮当作响的珠帘戴上了。细密的珠串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余下一双眼睛和下巴，安全感顿时提升了不少。
    戴好面帘，我昂首挺胸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江若舟那厮居然磨磨蹭蹭地没跟上来，还站在刚才那小摊边不知道看什么。
    “喂！”我没好气地回头喊他，“你是有恋国情节舍不得走还是怎么着？磨蹭什么呢！”
    “急什么急，这不来了么。”他慢悠悠地应着，这才迈开步子。可当他快步走到我身边时，手臂竟极其自然地一伸，直接搂住了我的腰！
    我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指了指他那只箍在我腰间的爪子：“江若舟！你什么意思？！”
    他非但没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些，微微俯身凑近，隔着晃动的珠帘，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只有我俩能听清的戏谑：“怕我家”小女子”进城被人觊觎啊。这宁海镇，鱼龙混杂得很。”
    “小女子？！”这三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间从我耳朵窜到脸颊，烧得一片滚烫！这混蛋！我气得立刻就要挣脱。谁知这人力气大得惊人，手臂跟铁箍似的，任我怎么推搡都纹丝不动！靠！之前叶老那儿练的都是什么邪功？！力气怎么这么大？！
    挣脱无果，我只能咬牙切齿地被他半搂半挟持着往前走。余光瞥见一旁的宋延，他倒是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江若舟这登徒子行径，也没打算伸出援手。行！你们俩！
    终于到了城门口。排队的当口，我才知道这二位大爷打的什么主意！敢情在我买面帘的时候，这对“冤家”已经暂时达成了战略同盟，而我就是那个被安排的“工具人”！
    轮到我们时，守城兵士看着我们三人，又看看手中似乎只能过两人的通行凭证（或是惯例），眉头一皱：“你们三个？”
    江若舟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堆起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谄媚的油滑笑容，同时那只搂在我腰上的手还用力紧了紧，把我往他怀里带了带：“诶，军爷您行行好！这是我家未过门的小娘子！”他另一只手夸张地比划着，“您看，这不，刚接她来，回去就要掏空老本娶进门了！您通融通融？”
    我：“……”内心已经给他翻了一百八十个白眼！脸上却不得不配合地做出“羞涩”状，隔着珠帘还得往他怀里“依偎”一下！靠！为了过关，牺牲太大了！
    那兵士似乎不太信，狐疑地打量着我，伸手就想来撩开我的面帘：“遮遮掩掩的，抬起头看看！”
    “唉！大哥！使不得！”江若舟反应极快，一把虚挡在我面前，赔着笑，“我家小娘子胆子小，面皮薄！头一回出远门，认生得很！您这……别给吓着了！”他语气恳切，带着点“找个媳妇不容易”的可怜巴巴。
    “是啊，军爷，”宋延也适时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地帮腔，“我哥讨个老婆是真不容易，您高抬贵手，别给新娘子吓跑了，他回头非得哭死不可。”那表情，真挚得我都差点信了。
    宋延！江若舟！你们俩给我等着！等过了这城门，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我内心疯狂咆哮。
    也许是江若舟演得太“情真意切”，也许是宋延的帮腔起了作用，那兵士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去去去！别挡着道儿！”
    天遂人愿！总算混过去了！
    脚一踏进城门，我立刻就想把那该死的面帘扯下来！闷死了！
    “哎！别摘！”江若舟眼疾手快按住我的手，脸上那副油滑表情瞬间褪去，换上了少有的严肃，“那帮人肯定还在城里，摘了太危险。”他低声解释，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行！安全第一！我忍！但刚刚的“屈辱”不能忍！我立刻左右开弓，一人给了他们胳膊一记老拳！“未过门的小娘子”？“掏空老本”？“哭死”？你们俩编故事的能力挺强啊！刚刚那股“统一战线”对付我的默契劲儿呢？平时争得跟乌眼鸡似的，这会儿倒是穿一条裤子了！
    宋延忍着笑，揉了揉胳膊。江若舟则夸张地“嘶”了一声，嘴角却噙着一丝得逞的坏笑。
    宋延熟门熟路地带我们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在一家挂着“云风客栈”招牌的店前停下。客栈看起来有些年头，但打理得干净整洁。
    “这是以前叶老的朋友开的，”宋延低声解释，“两国交好时就在了。现在的掌柜是那位的后人，根子上是咱们自己人，信得过，很安全。”
    安顿好行李，宋延没有耽搁，直接带我们去了客栈后院一处不起眼的茶庄。在茶庄最里面，他熟练地转动一个看似装饰的花瓶，一扇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里面一间狭小但干燥的暗室。
    暗室里已经等着一个人，身形精干，眼神锐利。见我们进来，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我们，带着审视。室内光线昏暗，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四人相对，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说说情况。”宋延率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那人也不废话，语速清晰而低沉：“接到宋兄前日传书（注：指许乐遇险那晚宋延发出的密信），我们立刻加强了监控。那三个黑衣人，前日午后便已入城，行踪诡秘，目前落脚点已确认——”他顿了顿，吐出三个字，“胤王府。”
    我的心猛地一沉。
    胤王府就在这宁海镇！那位胤王，本是潘篱国的二皇子，据说能力出众，本该在潘篱国都辅佐他那大哥，当摄政王的。然而不知何故，几年前突然被“发配”到这远离权力中心的边境小镇，形同流放。坊间传闻，是犯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忌讳。
    “今晚，”我的声音在寂静的暗室里响起，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和决断，“去胤王府。”没有商量，只有必须执行的命令。
    江若舟和宋延对视一眼，没有提出异议，只是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暗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被无声的默许所取代。行动，就在今夜。
    夜色如墨，笼罩着宁海镇。用过晚膳不久，宋延便敲响了我……和江若舟的房门。（至于为什么是“我和江若舟”？因为这混蛋以我“手无缚鸡之力，独自睡太！危！险！”为由，强行挤了进来！简直无语凝噎！）
    “时辰到了。”宋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简洁有力。
    我们迅速换上几乎与上次那批黑衣人同款的夜行衣，蒙上面巾，如同三滴融入黑夜的墨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云风客栈。
    胤王府的围墙在夜色中显得高大森严。宋延显然做过功课，带着我们绕到王府后侧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这里是后厨区域，此时早已过了备膳时间，里面一片漆黑寂静。
    “上！”宋延低喝一声，身形如狸猫般敏捷，借助墙角的杂物堆，三两下便翻了上去，伏在墙头观察片刻，随即轻轻跃下。我和江若舟紧随其后。落地时，我尽量放轻脚步，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厨房里果然空无一人，只有淡淡的油烟味残留。
    我们像影子一样贴着墙根移动，避开稀落的巡逻灯火。宋延的目标很明确——仓库。然而，一番小心翼翼的搜寻，除了堆积的杂物和粮食，一无所获。
    “去书房！”江若舟的声音压得极低。
    书房位于王府内院一处相对独立的院落。我们避开守夜的仆役，摸到窗下。宋延用匕首轻轻拨开里面的插销，无声地推开一扇窗。三人鱼贯而入。
    书房内陈设奢华，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和卷轴。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我们迅速而无声地翻找。很快，在书案后方一个巨大的紫檀木立柜深处，江若舟的手碰到了一个沉甸甸、棱角分明的物体！他眼神一亮，示意我们过去。
    合力将那沉重的箱子拖出来一角，撬开一条缝——借着微弱的光线，里面赫然是码放整齐、印着军部特殊印记的金锭！金光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诱惑的光芒。
    找到了！正是那箱被李鹰私吞、又被张家雷转移的第五箱军饷！看来胤王这里，只藏了这一箱作为“样品”或是“定金”？
    刚松一口气，准备合力将这烫手山芋抬走，门外走廊上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清晰的脚步声！还有低低的交谈声！
    “快躲！”宋延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书房不大，能藏人的地方有限！四人瞬间慌了神！宋延反应最快，一把拉开立柜的门，示意江若舟和我钻进去！那立柜虽然大，但要塞进两个大男人和一个箱子（箱子还卡着一半在柜外），空间极其逼仄！江若舟几乎是把我整个儿按进了最里面的角落，自己则挡在我身前，身体紧贴着柜壁，呼吸都屏住了！宋延则猛地合上柜门，自己也来不及找其他地方，就地一滚，敏捷地钻进了书案下方宽大的空间里！
    几乎是同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灯光瞬间涌入，照亮了书房。透过柜门细微的缝隙，我看到一个穿着锦袍、身形略显单薄、眉宇间带着几分阴郁与倦怠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正是胤王！他身后跟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
    胤王似乎心绪不宁，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半晌，才用一种带着复杂情绪的、近乎梦呓般的语气开口：
    “阿娘……又传信给我了……”他拿起书案上一封刚刚拆开的信笺，指尖轻轻摩挲着信纸，眼神有些恍惚，“阿娘……她心里……还是记挂着我的吧？”
    我的心猛地一跳！阿娘？据宋延之前的情报，胤王的生母，那位江南女子，不是早就……死了吗？
    “是啊，主子，”旁边的管家立刻躬身，语气带着明显的谄媚和安抚，“太后娘娘对您，那自然是时时记挂，事事关心的！您看，这不，娘娘怕您在这边陲之地受了委屈，除了书信问候，还特意给您送来了……”管家压低了声音，带着邀功般的得意，“……送来了不少钱财”贴补”呢！就放在……”他眼神飘忽，似乎在寻找，“……就放在这书房的……”
    管家的话像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劈进我的脑海！
    太……太后娘娘？！
    阿娘？！
    胤王口中的“阿娘”……竟然是当朝太后？！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浑身僵硬！紧贴在我身前的江若舟，身体也瞬间绷紧！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里同样剧烈的心跳！
    柜门外，胤王抚摸着信纸，脸上露出一丝孩子般满足又脆弱的笑意。而管家那未说完的话，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指向了书房内某个可能存放着“太后贴补”的地方——也许，就在我们藏身的这个立柜附近？！
    黑暗的立柜内，空气凝固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