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仙路渺渺,长安问道  第八十七章幻象问心,道心之证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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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雪狂啸,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片惨白。
    祁连雪山的严寒如同一头无形的巨兽,用它那冰冷的獠牙一点点啃噬着陈默的生机。体内的《混元先天功》虽然还在自行运转,但在这种绝境之下,那点微弱的热量不过是杯水车薪。
    陈默的意识开始涣散。那种感觉并不痛苦,反倒有一种奇异的解脱感。就像是一个在大海中挣扎了许久的人,终于决定放弃抵抗,任由海水将自己吞没。
    “就这样……结束了吗?”
    最后一丝清明即将消散之际,胸前的玉佩突然滚烫如烙铁。一道从未有过的温润气息,强行撕开了他即将冻结的神魂,将他的意识拉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
    “滴答、滴答。”
    空调外机运作的嗡嗡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默猛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盏惨白的吸顶灯,光线刺得他眯起了眼。身下是熟悉的软床,那种陷入棉絮中的包裹感,让他甚至产生了一种不想动弹的惰性。
    他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堆满了没来得及扔的快递盒和吃剩的外卖桶。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影子。远处高架桥上偶尔传来车流的喧嚣,那是大都市特有的、永不停歇的脉搏。
    陈默下意识地摸向胸口。
    空空如也。
    那块跟随他穿越而来、此刻正如命脉般重要的玉佩,不见了。
    他急忙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地板冰凉的触感顺着脚心直冲天灵盖,让他打了个寒颤。这寒意不同于祁连山的彻骨,而是一种带着烟火气的、属于现代生活的真实。
    “我在做梦?”陈默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眼圈发黑的年轻人,喃喃自语。
    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神情中透着社畜特有的疲惫与麻木。没有大宗师的威严,没有半步筑基的灵韵,更没有那种在刀光剑影中淬炼出的杀气。
    这就是那个曾经的陈默。一个加班到深夜、为了房贷车贷焦虑、在拥挤的地铁里消磨生命的普通人。
    “难道……那一切真的是一场梦?”
    陈默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湿润的空气涌入,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埃味和汽车尾气味。
    没有漫天的风雪,没有腥甜的血气,没有那令人窒息的灵压。
    “叮铃铃——”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
    陈默犹豫了片刻,走过去接起。电话那头传来老板那熟悉而暴躁的吼声:“陈默!现在几点了?方案改好了没有?客户明天就要看,你今晚要是交不出来,明天就不用来公司了!”
    这一刻,一种久违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涌上心头。
    这就是他曾经的生活。卑微、苟且、为了五斗米折腰。没有生离死别,没有家国大义,只有无休止的内卷和做不完的表格。
    比起那个在风雪中濒死、在江湖中厮杀的世界,这里虽然压抑,却安全得令人发指。只要低下头,认个错,把方案改好,就能活下去,就能点一份外卖,喝一口冰可乐,度过平凡的一天。
    “怎么不说话?你哑巴了?”老板的咆哮声继续冲击着耳膜。
    陈默握着手机的手指渐渐收紧。
    “说话!”
    陈默缓缓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不干了。”
    电话那头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这个平时唯唯诺诺的员工会突然炸刺。随后是更猛烈的咒骂,威胁要扣工资、要在行业内封杀他。
    陈默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随手扔在床上。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但紧接着,一股巨大的空虚感从心底滋生。
    如果这就是结局,那似乎也不错。做一个普通人,庸碌一生,老死病榻。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照亮了他的脸。
    桌面上是一个名为“未命名文档”的文件,那是他穿越前正在写的小说大纲。他鬼使神差地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个文件。
    然而,屏幕上跳出来的不是文字,而是一行行乱码。
    那乱码疯狂闪烁,如同某种拥有生命的病毒在吞噬着屏幕。紧接着,那些乱码开始重组,竟然变幻成了一个熟悉的图案——
    老道士留给他的那块玉佩的纹路。
    陈默瞳孔猛地收缩。
    “这不对……”
    如果是普通的梦,不可能有这种细节。如果是梦,为什么这乱码带来的感觉,比他在雪山上的绝望还要真实?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铁锈味钻进了他的鼻孔。
    那是血的味道。
    原本温馨整洁的出租屋突然开始扭曲。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剥落,露出了后面冰冷的岩石。空调的嗡嗡声变成了凄厉的北风呼啸。
    “滋滋滋——”
    电脑屏幕发出刺耳的电流声,画面中不再是乱码,而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秦叔满是鲜血的脸,在临死前将那碗热腾腾的粥推向他,嘴唇蠕动着:“活下去……”
    林晚照在长安城头,那一抹决绝的红色背影,手中长剑折断,却依然死死挡在身前。
    张虎挥舞着巨斧,为了掩护他撤退,被无数魔爪淹没,发出的最后一声怒吼:“少爷走!!”
    一张张脸,一声声嘶吼,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陈默的心口。
    “这……不是真的……”陈默捂住脑袋,痛苦地跪倒在地。
    周围的幻境开始崩塌。地板变成了积雪,软床变成了寒冰。
    “留下来吧,陈默。”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是他曾经暗恋过的女神,也是这幻境具象化的诱惑,“留下来,这里没有痛苦,没有寒冷,你可以重新开始。那个江湖太冷了,太累了,你为什么还要回去?”
    是啊,为什么要回去?
    回去面对那无解的局?回去面对那如蝼蚁般挣扎的众生?回去面对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
    在这个幻境里,他是安全的,他是自由的。他可以忘记那些沉重的责任,忘记那些刻骨铭心的牺牲。
    陈默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纤细、白皙,没有握剑留下的老茧,没有杀戮沾染的血迹。
    “因为那里,有我在乎的人。”
    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在呼啸的风雪中清晰可闻。
    幻境中的世界剧烈颤抖起来。那个温柔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他们都会死!你也终将死去!留下来!”
    陈默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变了。
    原本那属于社畜的迷茫与疲惫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如利剑出鞘般的锋芒。那是大宗师的意志,是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道心。
    “死又如何?”
    陈默站起身,尽管身形依旧是那个现代青年的模样,但在这一刻,他的气势却如巍峨高山,让这虚假的幻境都为之黯淡。
    “生于安乐,死于安乐,那不叫活着,那叫行尸走肉。”
    他伸出手,对着虚空中那温柔的声音,做出了一个拔剑的动作。
    “我在长安喝过最烈的酒,我在漠北见过最美的月。我见过凡人的勇毅,也见过修士的残酷。我的路,哪怕是用尸骨铺成的,那也是我陈默自己选的!”
    “惊龙!!”
    一声暴喝,在这个狭小的出租屋里炸响。
    并没有真正的剑,但他那冲天而起的意念,却化作了一道无形的锋芒。
    “咔嚓——”
    仿佛镜面破碎的声音响彻天地。
    那个温馨的出租屋,那个繁华的现代都市,乃至那漫天的霓虹与喧嚣,在瞬间分崩离析,化作无数晶莹的碎片。
    刺骨的寒风狂暴地灌入,将陈默从那个虚假的温暖中彻底剥离。
    ……
    祁连雪山,暴风雪依旧。
    但在这风雪中心的一小块区域内,却发生着奇异的变化。
    陈默盘膝坐在冰雪中,浑身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仿佛一尊冰雕。但他胸前的玉佩,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柔和金光。
    那光芒并非外界照耀,而是从他体内透出来的。
    随着他在幻境中斩破虚妄,他那原本因重伤而涣散的气机,此刻竟奇迹般地凝聚起来。《混元先天功》不再是被动的运转,而是如江河奔涌般,在他体内冲刷着经脉的淤塞。
    那不仅仅是一种功法,更是一种对“真”的执着。
    心不死,道不生。
    只有真正看透了虚妄,斩断了退路,才能在绝境中找到那一线生机。
    陈默的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一瞬间,风雪仿佛都停滞了一瞬。他的眸子深处,仿佛有一道金色的龙影一闪而过,那是他的武道意志与修真灵性初步融合的征兆。
    虽然肉体依旧重伤,虽然修为依旧在半步筑基徘徊,但他的灵魂,却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强大。
    “呼……”
    陈默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白练,经久不散。
    他低头看向胸前。那块玉佩的温度已经冷却下来,但表面原本模糊的纹路,此刻竟然清晰了几分。那些纹路不再是静止的,而是像活物一样,缓慢地流动着,散发出一种古朴而神秘的韵律。
    陈默抚摸着玉佩,心中涌起一股明悟。
    这玉佩,绝非凡物。
    它似乎在呼应着刚才他在幻境中展现出的那种特殊意志。那种意志……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他原本的那个现代世界。
    “它不是在保护我,它是在……挑选?”
    陈默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之前的每一次危机,玉佩都有所感应,但从未像这次一样,直接将他拉入幻境,又在他破境后给予如此明显的指引。
    他抬起头,透过漫天飞舞的风雪,看向西方。
    在玉佩光芒的映照下,原本混沌不清的西方天际,隐约出现了一条若有若无的光带。那光芒极淡,若非他此刻五感通透、道心通明,根本无法察觉。
    那不是简单的光,那是阵法流转的灵光。
    “昆仑之墟……”
    陈默嘴角勾起一抹苍凉的笑意。
    刚才的幻境虽然破灭了,但他依然记得那种安逸的触感。那是人性中最本能的贪婪——对舒适的渴望。
    他斩断了它,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怀念。
    只是,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有些路,总得有人去走。
    如果他也贪图安逸,那长安城内的灯火,终将被黑暗吞噬。那这世间,便再无一处安宁的乐土,连他在幻境中见过的那种庸碌的幸福,也将成为奢望。
    “想要守护那万家灯火,我就必须先走出这无边的黑暗。”
    陈默咬着牙,强忍着全身骨骼断裂般的剧痛,缓缓站起身来。
    他体内的真元虽然微弱,但胜在精纯。在《混元先天功》的牵引下,一丝丝暖流从丹田升起,流向四肢百骸,暂时支撑起这具残破的躯体。
    他看着西方那条微弱的光带,眼神逐渐坚定。
    “老道士,你留下的这坑,看来我是跳定了。”
    陈默拍了拍身上的积雪,一步一挪,顶着狂风暴雪,向着那不可知的命运走去。
    风雪更大了,几乎要将他的身影淹没。但他留下的每一个脚印,都深深印在岩石与冰雪之上,清晰而有力。
    而在他身后,那处他原本昏倒的地方,冰雪下隐约露出一角残破的布片,上面绣着一个奇异的符号——那不是中原的文字,也不像西域的符文,反而像极了他在现代电脑屏幕上见过的那些二进制乱码的变体。
    风雪掩盖了一切,唯有那符号在黑暗中一闪而逝,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在虚空深处,冷冷地注视着这个渺小的蝼蚁,一步步爬向那张早已编织好的大网。
    但这只蝼蚁,此刻却怀揣着龙魂,即便前路是万丈深渊,亦要焚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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