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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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漓胸口炽热,沸气上涌,她有些诧异,就算早料李潇棠不会温和如初,也绝没想到会冷冽至此,不由得心惊后怕起来。
    李潇棠迈步,靴子踩在地上,轻轻一声脆响,却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惊心,只留的一串血红的脚印。
    步伐很沉,背影伫立,无限孤独。
    未至门口,正欲抬手开门,
    “相公~”
    一声娇柔的呼唤盖住了姜漓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门口帘子掀开,吹进一阵凉凉的甜腻香风,
    姜漓本就神色恍惚,被风一吹,似乎突然从梦中惊醒,忙看向门口。
    门口进来一名妇人,身穿淡粉绸衫,约么二十八九岁左右年纪,容色雍华,好似娇艳的玫瑰花。
    姜漓瞧着美艳妇人甚是眼熟,吃力想了想,才与记忆中的那个柔情似水如沐春风的嫂子对上号,只是如今她性情大变,倒是应了他二人的所作所为:七年前,李潇棠杀兄夺嫂。所谓夺嫂,姜漓倒是更相信自己当年的眼见为实。
    那时的李潇棠尚且青涩,但是姜漓认为,他的青涩都是装给别人看的。
    通仙十四年,七月的一个雨夜,虽已入伏,但凉意渗骨。
    姜漓已经好些天没见到李潇棠了,他总是差人传话,从不来找她。许乘驭死了,嫂子也不知所踪,峰主和二夫人整天整天的在锦厅里商议,整个三危峰被恐怖的气氛笼罩着。姜漓躲在萌居二楼,不敢出门。
    直到那个雨夜,李潇棠满脸雨水的敲开了萌居二楼的门。
    他手在微微的抖,手里紧攥着长剑“不陨”,姜漓恨他,恨他的自私害死了许乘驭,但姜漓无处可去,他只有李潇棠一个亲人了。
    见他满身是水的样子,姜漓还是心头一软,拿了毛巾,忽瞥见不陨滴下的水,掺着红色,以为李潇棠打架受了伤。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姜漓撇下了毛巾,走上前去。
    李潇棠少见的没有换鞋,直接滴着水的迈开湿漉漉的步子,踏在了干燥柔软的地毯上,一步一步的走向桌子,有些恍惚的盯着姜漓。
    眼眶泛红,脸上也许不只是雨水。
    “阿漓,我刚刚去无相坑了”李潇棠面无表情的说,边说边拖出了桌子下面的小板凳,坐了上去。
    姜漓记得,好多天前,上次见面的时候,李潇棠提过无相坑,只不过当时她还在为了许乘驭跟李潇棠赌气,没仔细听,隐约记得他说那里是不得不去的。
    “我在那里,见到我大哥了。”李潇棠继续说着,突然打了个寒战,于是起身倒了一杯热茶,将不陨扔在地上,双手捂着热茶,重新坐下。
    “然后,我把他杀了”
    
    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了夜色,晃白了李潇棠的脸,那一瞬间,姜漓望见了他脸上的平静,是她从没见过的表情:
    瞳孔缩的很小,又小又窄,露出大片的眼白;脸深深的凹陷下去,凸起锋利的下颌;但是十分平静,有些,太平静了。
    闪电熄灭,雷响了。
    
    “这样…很好,皆大欢喜了”,喝了口茶,这茶是姜漓才泡的,滚烫无比,他就咕咚一口全咽了下去,烫伤了嘴唇,蓦的变得通红。
    但他仿佛感受不到,张了张烫红的嘴又说:“直接埋在坑里了…太碎了…就不带出来了”
    仿佛在冷漠的讲述着一个用坏了的工具的归宿。
    眼白一翻,盯着姜漓,额前潮湿的发缕扎到了眼皮,眼皮吃痛一抽,他咧嘴笑了。
    
    姜漓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样的打了李潇棠,哭着将他赶了出去,她只觉得耳边轰鸣,天似乎塌了。
    她边哭边收拾了一夜行李,第二天毅然决然的离开,路过一楼李潇棠的房间,房间的窗半掩着。
    姜漓不想去告别,只想快些离开,却听到了嫂嫂的声音,嫂嫂一向对她很照顾,姜漓知道嫂子身体不好,又经历了丧夫,就想进去看看她。
    只听到屋内,声音微弱,似是急促喘息,又似啜泣,
    “近一点…”。
    
    姜漓心头一惊,继续听着,又听到李潇棠颤抖着,用气音说了句
    “…好”
    
    姜漓未经人事,却也对这些有所耳闻,心中委屈气愤,摇着头向后退去,不巧跌在行李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谁!”屋内,李潇棠干脆利落的声音传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看你们,我…我这就走了”姜漓嘟囔着爬起。
    “等着。”李潇棠命令的声音传来,随即他披着巨大的斗篷走了出来,正值炎夏,姜漓不想去质疑他为什么披了斗篷。
    姜漓委屈的咬着牙,抬头去望他,只见李潇棠面色冷峻至极,光滑的脸颊有微微泛红的掌印,白皙的脖颈几道挠痕,发髻斜歪着挂在耳侧。
    李潇棠眼中一闪,喉咙发哑,用力说道“要滚就滚远些,你就去一个我们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有能耐就叫我们谁都寻不见!”
    ……
    然后就是在鹤都听段落白讲的了,听说三危峰的二公子强娶了嫂嫂,还办了场挺盛大的婚礼,领养了侄儿。
    而他的侄子李林,也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他的继子,真是侄子吗,恐怕就是亲生儿子罢。
    
    嫂嫂魏若蘅一双泪眼含情脉脉的注视着李潇棠,对姜漓熟视无睹,
    樱口微启道:“父亲正在前厅唤你呢,他今个大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语速不慢不急,语调婉转勾人心魄,一副娇怯怯的模样。
    李潇棠挑眉,轻笑出声,一只手支在门框上,食指轻敲,眼底盈满笑意,盯着那妇人看了几眼,
    闲闲道:“夫人这是特意来寻我吗,我正要去找父亲,不必心急”
    那妇人甜甜一笑,娇滴滴点了点头,茭白一样的脖子,微微一转,瞧了眼姜漓。
    仿佛吃了一惊,“啊哟”了一声,一双杏眼张的大大的,欣喜的惊呼“姜妹妹!”脸上竟就这么留下了两行清泪。
    李潇棠瞧见这妇人眼中的波光闪闪,有些嫌弃的,但隐藏的极好地笑笑。
    那魏若蘅又抽噎了一声,飘然来到姜漓身边。细腻的双手捧住了姜漓的脸颊,手指抚过,恳切道“妹妹,你就放心住,”
    转头看向了一地乱糟糟的血印,洋装愤怒的训斥起李潇棠“你怎么能这么对姜妹,好歹叫下人收拾干净,煮份药啊”说罢轻叹,微微摇头。
    “有嫂子在这,你潇二哥绝对不敢欺负你。”魏若蘅爱怜的摸了摸姜漓的脸颊。又忽的转身瞪向李潇棠,一只手留在姜漓脸上,另一只手指向李潇棠。
    看着魏若蘅的粉袖甩起,扇过姜漓的面颊,姜漓向后一仰,眯紧了眼,却还是刮到了鼻尖。李潇棠看着姜漓费劲的没躲开,嘴角勾起半分,却没说话。
    姜漓一手杵在床上,支撑着自己,用力摆开了乎在脸上的那双细腻的手,呼吸着香甜的风,感觉胃里翻腾,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姜漓想了一阵,总结了四字:
    
    发馊的蜜。
    姜漓想到这些,更难受的喘不过气来。单手用力,推开了魏若蘅,
    魏若蘅有点吃惊的回头望向姜漓推她的手,接着抬眼看向姜漓的双眼,挑眉,盯紧,微眯。
    然后抬起了手掌,啪地扇在姜漓的脸上:“妹妹,你小时候家里人死光了,是三危峰收留的你吧,出去野了几年,现在就这么没大没小了。”
    姜漓脸上一麻,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对你好,那是给你面子!我…”语调甚是尖锐。眼瞅着魏若蘅黏腻的手又要摸上来,姜漓也不等她说完,便抓住了她的手腕。魏若蘅一愣,转头瞪向姜漓,可话还没说出口,她就觉得身子一轻,不知怎的飞了起来,脑袋被怼在床头,姜漓握着小刀死死抵在她喉咙上。
    魏若蘅不敢吱声,只听姜漓幽幽道:“家里人还没死光,眼看着还有个嫂嫂,给嫂嫂杀了,这才叫都死光呢。”说罢,用上了劲,在魏若蘅脖子上压出血珠。魏若蘅反手掐住了姜漓的脖子,她抠的太用力,姜漓当真眼前一红,喘不上气来。
    眼前黑氅一滚,手腕无力,是李潇棠夺了刀去,“够了!”,声音里混杂着怒气,访如冰刃,能削肉剔骨。
    “惟祎”
    李潇棠语气颇有些寒意地喊道。
    门开,走入一个家仆打扮的女孩子,衣服款式不怎么新,但料子一眼就能看出是顶好的。
    “你看着姜漓,别叫她在这山上惹事”
    惟祎怯怯的应了一声,走到了姜漓床头,姜漓被掐的有点喘,边喘气边无语地看着惟祎走过来
    噗通跪好。伸手替姜漓掖好了被角,不料碰到了姜漓的手腕,忙哆哆嗦嗦的收手,低头。
    姜漓望向惟祎,她刚刚走这几步不快,落脚却极稳,即使迈着小步,也能看出她对每一个动作精准的控制,这噗通一跪,虽然幅度很大,叫人觉得跪的很实诚,实则把控的极好,早就卸掉了力,半分伤不到自己。看似替掖被子,实则早已搭上了自己的脉门,摸清了状况。
    姜漓不由心里苦笑,这些怕也都是李潇棠教的。
    魏若蘅则委屈巴巴地挂在了李潇棠身侧,挽住了他的手臂,小鸟依人的依偎在了李潇棠身侧。李潇棠顺手揽住了她的盈盈腰肢。
    姜漓冷哼这别过头去,可眼神不争气的驻足于搭在魏若蘅腰上的那只细长的手,
    心中不知怎地有些发酸,只是一点点,
    发觉自己的失态,姜漓觉得自己真恶心,明明已经选择了落白,居然还会嫉妒。
    这个声音太磨人,姜漓索性往后一躺,抻起被子蒙住了脑袋,连惟祎还跪在身边也不在乎了。
    门扉阖上,一条血脚印一直延伸至廊中,越来越浅直至消失。
    风吹,散开了甜腻的香气。
    一只喜鹊扑扑飞过,李潇棠的头就随着这鸟儿向后转去,鸟儿向南飞去,李潇棠却望向了北,回头看了一眼姜漓的门,依旧紧紧的关着。
    这才放开了搂着魏若蘅的手,将手缩回了黑狐大氅中。
    “你不该打她”李潇棠平静地说,“你越界了。”魏若蘅望去,见他浅灰色的眼神霎时凶狠起来。
    未待发作,忽看魏若蘅脸上表情一媚,侧首,无辜的说道“潇棠,父亲怕是要等的不耐烦了,我们快去吧”
    李潇棠立即领会,双手从大氅中伸出。
    微笑,抬手替她掖了掖鬓间碎发。
    拐弯处,一名婢女神情怪异地提灯走过,这婢女是二夫人的贴身丫鬟,简鹊,
    简鹊见李潇棠二人亲昵,低头一礼,快步踱开。
    灯影将二人的影子缩短,又拉的极长。
    灯焰一跳,李潇棠眼神一闪。
    烛光渐弱,人已走远,李潇棠这才触电般的放下了手。
    可本不暗的走廊,却因刚才一晃,倒觉得昏暗不清。
    一阵凉风吹过,李潇棠打了个哆嗦,抓紧了大氅。
    手臂突然一阵痉挛,伸出手来看,青筋暴起,李潇棠盯着苍白的暴起,片刻怔愣,攥紧了拳,收回了袖子。
    他眼中并无畏惧,只是一片别人瞧不懂的平静。“走吧”他没有情绪的说道“对姜漓,你别过分了”。
    可魏若蘅没有马上跟住也没有回答。
    而是犹豫着拉住了李潇棠,眼神里没了刚才屋内的张扬,净是清澈的期待。
    “夜黑,路滑,相公扶我一把可好”
    李潇棠低头望着她,微笑,良久,
    轻轻地,道“你做梦吧”
    随即大氅一甩,独自而去,将魏若蘅一个人留在原地,慢慢融进黑暗,再也无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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