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那我呢?我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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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如墨,偏僻的巷子里几乎没有灯火,只有月光勉强照亮坑洼的石板路。
这里是陈煜那帮纨绔从醉春风回府的必经之路。
裴疏月独自站在巷子深处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玄七的佩刀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心中那股翻腾的杀意。
“知道本王过去的人……都该死。”
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非议本王的人,也该死。”
那些污秽的言语,那些关于东宫,关于出身,关于他如何上位的恶意揣测……纠缠了他太多年。
平日里,他可以不在意,可以用冷漠和权势将其压下。
但今夜,醉春风里不堪的喧嚣,尤其是贺闻朝可能存在的默认或纵容,让裴疏月再也无法忽视。
既然冷漠无用,既然退让换来的只是更肆无忌惮的践踏。
那便杀了吧。
让恐惧来封住所有人的嘴。
远处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和喧哗的醉话。
陈煜那伙人互相搀扶着,骂骂咧咧,嘻嘻哈哈地朝着巷子走来,丝毫没有察觉到阴影中等待他们的人。
“妈的……贺闻朝那疯子……说翻脸就翻脸……”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武夫……等小爷我……找到机会……”
“就是!还有那个裴疏月……什么东西……”
就在他们经过阴影的瞬间,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斗篷抬起,露出一双翻涌着骇人杀意的眼睛。
“谁?!”陈煜醉眼朦胧,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时,酒瞬间醒了大半,脸色唰地变得惨白,“裴……疏月?!王……王爷!您……您怎么……”
其他几个纨绔也认出了裴疏月,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腿肚子直打哆嗦,酒话全变成了结结巴巴的求饶:
“王……王爷饶命!”
“我等胡言乱语……王爷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吧!”
“我们再也不敢了!王爷!”
裴疏月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哀求,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
刀身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王爷!王爷饶命啊!”陈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是我嘴贱!是我该死!求您看在家父的面上,饶我一条狗命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给您当牛做马……”
裴疏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晚了。”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手腕一动。
刀光划过。
陈煜的求饶声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喉咙处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线,随即鲜血喷涌而出。
他徒劳地捂住脖子,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抽搐着倒了下去。
其他纨绔吓得肝胆俱裂,尖叫着想要四散逃跑。
但裴疏月的动作更快。
他的身影飘忽,刀光每一次闪动,必有一人惨叫着倒下,没有多余的招式。
求饶声,惨叫声,利刃入肉声……
在狭窄的巷子里短暂地响起,又很快归于死寂。
浓重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盖过了酒气。
不过片刻功夫,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几个纨绔子弟,已全部变成了倒在血泊中的尸体,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
裴疏月站在尸骸中间,握着仍在滴血的刀,微微喘息着。
兜帽不知何时已经滑落,露出他苍白的脸。
几滴温热的血液溅在了他的脸颊上。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眼底的疯狂和杀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麻木和极淡的茫然。
他亲手,制造了这场屠杀。
玄七终于循着血腥味追了过来,看到巷中的惨状,即便是他也倒吸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向伫立在尸骸中的主子。
“王爷……您……”
裴疏月缓缓转过头,看向玄七,眼神空洞,声音很轻:
“清理干净。”
说完,他扔下滴血的刀,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如同失了魂一般,踉跄着转身。
然而,就在他即将拐出巷口的刹那,一个他此刻最不愿见到的人,僵立在巷口,正难以置信地看着巷内宛如炼狱的景象,以及衣襟染血的他。
是贺闻朝。
他终究还是不放心,那点莫名的牵引让他鬼使神差地绕到了这条回贺府的近道,正好撞见了这骇人的一幕。
贺闻朝的目光从那些熟悉但此刻却已变成尸体的纨绔脸上扫过,最后死死钉在裴疏月身上,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嘶哑变形:
“裴疏月!你……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这一声质问,劈开了裴疏月麻木的外壳,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慌乱和无措。
他猛地抬头,对上贺闻朝那双充满了震惊,失望,乃至恐惧的眼睛。
被看到了……
他最不堪,最失控,最丑陋的一面,被他最不想让看到的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一种绝望瞬间席卷了他。
在剧烈情绪的冲击下,裴疏月口不择言,硬生生地回应了那句质问:
“知道本王过去所有不堪的人……都该死。”
贺闻朝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
寒意从脚底窜起,他看着裴疏月那张偏执疯狂的脸,更可怕的问题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颤抖:
“那我呢?!我爹呢?!”
他死死盯着裴疏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们贺家知道你的事情还少吗?!是不是有朝一日,你也会杀了我们灭口?!啊?!”
这句话狠狠捅进了裴疏月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是的!
绝对不是!
他怎么可能伤害贺伯修?伤害贺闻朝?
那是他在这个冰冷世间仅存的温暖和牵绊。
是他宁可自己堕入地狱也绝不会触碰的底线。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告诉贺闻朝不是那样的。
可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能说什么?
说他只是一时失控?说他被流言所激?说他是因为……因为他?
所有的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可笑。
他看着贺闻朝眼中那逐渐碎裂的信任,只觉得万箭穿心。
他深深地看了贺闻朝最后一眼。
然后,猛地转过身,不再有任何犹豫,异常决绝地朝着与贺闻朝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去。
“裴疏月!你站住!你把话说清楚!”贺闻朝回过神来,怒吼着就要追上去。
然而,一道身影却坚定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玄七面色凝重,眼神复杂,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拦:“贺将军,请留步。”
“滚开!”贺闻朝暴怒,就要推开他。
玄七寸步不让,声音低沉而急促:“将军!让主子走吧!求您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玄七挡在贺闻朝面前,脸上带着恳求。
贺闻朝猛地一把推开他,力道之大,让玄七踉跄了几步。
他没有再追,只是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嘶哑,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口大喊:
“裴疏月……你他妈……你他妈混蛋!!”
他没有去看那些尸体,那些人在他眼里,死了也就死了,他气的不是这个。
他气的不是杀人。
他气的是,他们贺家,他贺闻朝,从小把他从东宫那个火坑里捞出来,给他一个家,把他当亲人一样看待,
他爹贺伯修,更是把他当半个儿子。
他以为他们是不同的。
他以为无论裴疏月对外人如何狠辣无情,对贺家,总该存着一份底线,一份温情。
可刚才那算什么?
那句“都该死”,是不是也把他们贺家囊括了进去?
那个沉默,是不是就是一种默认?
他为了这个人,跟家里闹过别扭,在朝中据理力争过,甚至在他重伤时悔恨交加……
结果,换来的就是对方在杀红眼时,一个将他们父子也视为潜在威胁的沉默?
“呵……呵呵……”贺闻朝低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绝望。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流了泪。
为谁而流?
为那些死不足惜的纨绔?不可能。
是为了那个他从小护到大,如今却可能对他们举起屠刀的人。
更是为了那个曾经毫无保留付出信任,此刻却显得无比可笑的自己。
玄七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下恻然,低声道:“贺将军,主子他刚才……”
“闭嘴!”贺闻朝猛地打断他,声音发冷,“我不想听任何解释!他刚才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开口!哪怕说一个”不”字!”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心痛。
“你回去告诉他,”贺闻朝盯着玄七,“他今天没说的那个答案,我贺闻朝,和我贺家上下,记下了!”
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血腥的巷子,又看了一眼裴疏月离开的方向,眼神里再无往日半分情谊。
然后,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僵硬。
他气的,从来不是杀戮。
他气的,是那份独独应该留给他的例外,原来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