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岭，夜风如刀。
    残月挂在天边，清冷的光辉洒在一片狼藉的空地上，映照出幸存弟子们苍白而绝望的脸庞。他们围成一圈，圈中央，是两具几乎与冰冷的岩石融为一体的身躯。
    萧景珩躺在那里，曾经挺拔的身躯如今蜷缩着，龙鳞覆盖下的皮肤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他体内那股曾令天地变色的苍龙龙气，此刻已溃散如沙，只剩下丝丝缕缕，在他破碎的龙骨缝隙间哀鸣。那蛛网般的裂纹，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解，带走这位天之骄子的所有生机。
    而在他身侧，沈清澜静静地躺着。她面容雪白，长发在之前的战斗与精神力透支下已半数化为霜白，此刻在月光下更添了几分破碎的凄美。她双目紧闭，气息若有若无，仿佛一朵即将凋零的雪莲，生命之火随时可能熄灭。
    幸存的天衍宗弟子们，不过寥寥数人，个个带伤。他们用尽了身上最后的丹药和符箓，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位被他们奉若神明的“天衍双璧”走向死亡。绝望，如同浓稠的墨汁，浸染了每个人的心。
    “峰主……沈峰主……萧峰主……”一名年轻弟子忍不住低声啜泣，声音里充满了无助与悔恨。
    就在这片死寂的绝望中，异变陡生！
    那本已气息断绝的沈清澜，长长的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在她精神本源的深处，那于古墟崩塌之际涌入的、蕴含着“分离”与“聚合”的原始法则碎片，正与龙魂法则石残余的力量、以及她自身坚韧的意志，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奇妙共鸣。
    一股精纯至极、仿佛来自宇宙洪荒的法则本源之力，如涓涓细流，悄然开始修复她那早已枯竭的精神之海。干涸的河床重新被滋润，破碎的堤坝被无形的力量缓缓弥合。
    这股新生而磅礴的力量，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沈清澜无意识地引动着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气，那股力量流经她的喉咙，化作一道清越悠扬、却又蕴含着某种至高韵律的鸣声。
    “唳——”
    一声凤鸣，穿透云霄！
    这鸣声不似凡间鸟雀，更不带丝毫火凤的炽烈，它清冷、高远，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时的秩序，又带着万物复苏的生机。鸣声所过之处，荒野中枯萎的野草竟微微挺直了腰杆，空气中弥漫的死气与哀伤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希望。
    所有幸存弟子都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震惊与茫然。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只无形的神鸟在月下翱翔，那鸣声直接叩击着他们的神魂，将他们从绝望的深渊中硬生生拉了回来。
    “这是……什么声音？”
    “好……好神奇的力量，我心里的恐惧……好像少了很多。”
    而就在凤鸣声响彻天际的瞬间，天衍宗方向，一道璀璨的剑光正以雷霆万钧之势破空而来！剑光之上，是一艘巨大的云舟，舟身刻满符文，灵光闪烁，显然是宗门最高规格的救援法器。
    云舟之上，数道身影屹立，为首的是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者，正是天衍宗的大长老，律法峰的太上长老——玄尘子。他本是宗门辈分最高之人，因闭关冲击元婴后期未能成功，道心受损，这才一直隐居。此次宗门精英尽出却失联，他得知消息后强行出关，亲自带队救援。
    “玄尘长老，您听到了吗？”旁边一位峰主满脸骇然，“刚才那声鸣叫……”
    玄尘子双目紧闭，神识如潮水般铺开，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猛然睁开，精光爆射：“不是鸣叫……是法则的韵律！是”秩序”与”新生”的道音！而且……这股气息……有清澜那丫头的影子！方向，就在那里！”
    他手指一指，正是凤鸣声传来的方向。云舟引擎轰鸣，速度再次暴涨，化作一道流光，撕裂夜幕。
    ……
    荒野中，凤鸣声渐渐消散，但那股余韵依旧萦绕不散。弟子们还在为这神迹而震撼时，沈清澜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不再仅仅是清冷与锐利，而是深邃如星海，仿佛倒映着宇宙的生灭，法则的流转。当她看过来时，一名弟子竟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看透，所有心思无所遁形。
    “沈……沈峰主！您醒了！”一名弟子又惊又喜，连滚带爬地凑了过来。
    沈清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身旁的萧景珩身上。看到他那濒死的状态，她星海般的眼眸中瞬间掠过无尽的痛楚与自责。她挣扎着坐起，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眼前一黑，体内新生的法则之力虽然强大，却如脱缰野马，难以驾驭，牵动精神本源，传来阵阵刺痛。
    她强忍不适，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上萧景珩冰冷的脸颊。
    “景珩……”她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回来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就在这时，天空之上，灵光大作，那艘巨大的云舟终于抵达。玄尘子等人一跃而下，看到眼前的景象，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清澜！”玄尘子一步跨到沈清澜面前，看到她半头白发和虚弱的样子，老眼中满是痛惜，“你……这是……”
    他的目光随即扫过萧景珩，神识一探，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龙骨将碎，龙气溃散……景珩他……怎会伤得如此之重？！”
    其他峰主和长老也围了上来，看到两位未来的宗门栋梁一个昏迷濒死，一个苏醒却气息虚浮，皆是心沉谷底。
    “玄尘长老。”沈清澜挣扎着行了一礼，她没有时间去解释自己的变化，言简意赅地将古墟中的经历、血魔残魂的逃脱、以及弟子们的牺牲，用最简洁的语言快速叙述了一遍。
    “什么？！血魔天尊的残魂？！”玄尘子闻言，勃然大怒，一股属于元婴强者的恐怖威压瞬间席卷开来，周围的碎石都被震得粉碎。但当他看到沈清澜苍白的脸色时，又强行将威压收回，眼中杀意凛然，“好一个血煞宗！好一个幽冥宗！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们的情况……必须立刻回宗！快，将景珩抬上云舟，用本命灵温玉护住他的心脉！清澜，你……”
    “我没事。”沈清澜摇了摇头，拒绝了弟子们的搀扶，自己站了起来。她走到萧景珩身边，与他一同被小心翼翼地抬上云舟。
    云舟启动，以最快的速度向天衍宗飞去。
    舟舱内，气氛压抑。数名长老正围着萧景珩，不断将精纯的灵力渡入他体内，却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阻止他生命力的流逝。他的龙骨裂纹，甚至在灵力的冲击下，有扩大的趋势。
    “不行，他的龙气太过狂暴排斥，任何外来的灵力都会加剧其溃散！”一位战龙峰的长老急得满头大汗。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清澜忽然开口：“长老们，请让我来试试。”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沈清澜盘膝坐在萧景珩身旁，她伸出双手，悬于他胸口上方。她闭上了双眼，那双蕴含星海的眼眸隐藏在眼睑之下。
    她能“看”到。
    在她的精神世界里，萧景珩的体内不再是一片混沌。她新生的、带着法则气息的精神力，化作无数细微的丝线，探入他狂暴的龙气之中。那些龙气，如同受惊的蛟龙，四处冲撞，不断撕扯着他脆弱的经脉和破碎的龙骨。
    若是以前，沈清澜只能以“律令术”强行镇压，但那只会治标不治本。但现在，她感悟了“分离”与“聚合”的法则碎片。
    “分离……聚合……”她轻声呢喃，仿佛在念诵宇宙的至理。
    她的精神力丝线不再是强硬的阻拦，而是变得无比轻柔。它们小心翼翼地“分离”出那些最狂暴、最具有破坏性的龙气，然后将它们引导、禁锢。接着，她又用另一部分精神力丝线，将那些相对温和、依旧蕴含着苍龙本源力量的龙气“聚合”起来，如同编织一张温润的网，轻轻地覆盖在他那布满裂纹的龙骨之上。
    这不是治疗，这是梳理，是安抚。
    奇迹发生了！
    在萧景珩的体内，那股狂暴的龙气洪流，竟真的被这股无形的力量分成了两股。一股被暂时禁锢，另一股则变得温顺起来，开始缓慢地滋养着濒临破碎的龙骨。那蛛网般的裂纹，虽然依旧狰狞，但至少，不再扩大了。萧景珩原本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开来。
    舟舱内的长老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玄尘子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他看不透沈清澜在做什么，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萧景珩体内那股连他都感到棘手的狂暴能量，正在被一种更高层次、更玄妙的力量所驯服！
    “这……这是……法则之力？！”玄尘子失声低语，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她竟然在古墟中……触碰到了法则的门槛？！”
    他看向沈清澜的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看待一个天赋异禀的后辈，而是看向一个……有可能触摸到大道本源的求道者！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沈清澜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那半头霜白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缕。驾驭这股初生的法则之力，对她精神本源的消耗是巨大的。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却在试图举起一座山。
    每梳理一丝龙气，她的精神本源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她没有停下。她看着萧景珩那张熟悉的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代价如何，她都要保住他。
    云舟在夜空中疾驰，前方，天衍宗的轮廓已隐约可见。但对于沈清澜和萧景珩而言，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沈清澜的法则之力虽能暂时稳住萧景珩的伤势，但想要修复那破碎的混沌龙骨，绝非易事。而宗门外，血煞宗与幽冥宗的魔影，已然笼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