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客厅里只剩下楚倚青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他自己死寂般的心跳。
    许星尘缓缓地、缓缓地抬起眼。那双曾经盛满星辰、总是带着鲜活笑意望着楚倚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茫一片。
    像被冰封的湖面，再也映不出任何光影，也映不出眼前这个他曾经深爱到骨子里的男人。
    那空洞的眼神，比任何激烈的控诉都让楚倚青心惊。
    他胸口那股狂暴的怒火和恶毒的揣测，像是被这冰封的眼神骤然冻结，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带来一种窒息的恐慌。
    他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想要抓住什么，挽回什么，可许星尘的眼神让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许星尘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从楚倚青那张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俊脸上移开，仿佛在挪动千斤重物。
    他空洞的视线扫过散落在地上的的照片，扫过他们一起挑选的沙发，一起布置的落地灯……最后，定格在自己手腕上，那串他几乎每天佩戴的铂金手链。
    他动了。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平静。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那串带着他名字的铂金手链。
    他用力地将那串还带着他体温的手链，从手腕上卸了下来。
    金属摩擦发出细微的、刺耳的“咔哒”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楚倚青死死地盯着他的动作，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
    他想怒吼，想阻止，想质问许星尘又在玩什么把戏。可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许星尘终于卸下了那条手链。
    他转过身，面对着楚倚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怨恨，只有一片荒芜的空白。
    他向前走了两步，停在楚倚青面前，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气息。
    然后，他抬起手。
    不是拥抱，不是触碰。
    那只拿着手链的手，极其平静地抬起，伸向楚倚青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右手。
    在楚倚青紧缩的瞳孔注视下，许星尘冰凉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了楚倚青紧握的拳头。
    楚倚青的手心被汗水浸得冰凉一片。
    许星尘的指尖触碰到他掌心的瞬间，他猛地一颤，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许星尘那异常平静却又异常强大的力量死死按住。
    许星尘掰开了他的手指。
    那条纤细的，带着许星尘体温的手链被轻轻放进了楚倚青被迫摊开的掌心。
    冰冷的金属触感却仿佛瞬间灼伤了楚倚青的皮肤。
    许星尘做完这一切，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看向楚倚青。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漾开一丝极淡、极淡的涟漪。
    楚倚青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家庭的压力，父亲许建业审视的目光，母亲周雅担忧却欲言又止的叹息；对楚倚青刻骨的思念，换来的却是他因楚子衿不断制造的麻烦和庞大工作而日渐减少的陪伴，甚至偶尔流露的疲惫和烦躁；对两人未来的茫然无措，如同厚重的迷雾笼罩着前路……许星尘独自承受着这些，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段艰难的感情，生怕自己行差踏错，生怕成为楚倚青的负担。
    他那么努力地想要靠近，想要理解楚倚青那个冰冷世界里的规则，想要证明自己配得上楚倚青第一次说出口的“永远”。
    他咽下寿宴上的屈辱，压下那句“摆清楚身份”带来的心寒，告诉自己那是因为楚倚青有苦衷，他需要时间……他像个傻子一样，用满腔的爱意去捂热一块似乎永远也暖不起来的冰。
    可换来的是什么？
    是此刻劈头盖脸的、不问青红皂白的质疑和侮辱。是楚倚青用最恶毒的语言，将他小心翼翼捧出的真心狠狠踩在脚下，碾进泥里。
    他从未动摇过。从未。
    他全程都和林子玥保持着距离，心里想的念的只有眼前这个正在伤害他的男人。
    那些照片是角度，是陷阱，是林子玥精心设计的毒计，他的真心，他的忠诚，他毫无保留、甚至带着卑微的爱，在楚倚青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就这么轻易地被几张照片全盘否定？
    楚倚青这么聪明的人。。。真的会想不到这是一个阴谋？
    “廉价深情”……“恶心”……
    所有的爱、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忍耐，在这一刻，被楚倚青这狂风暴雨般的恶语和不信任彻底摧毁。
    巨大的失望和心寒在胸腔里冲撞，连呼吸都带着冰碴。解释？还有什么意义？他看清了，无比清晰地看清了：在楚倚青心里，他许星尘始终是那个可以被随意质疑、轻贱、甚至随意践踏的人。他之前那些隐忍，那些低头，那些患得患失，此刻回想起来显得无比讽刺，无比卑微。
    自己到底有多贱啊？才能在被这样一次次伤害后，还死皮赖脸地赖着不走？
    极致的痛苦和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的灵魂不断下沉。在楚倚青冰冷刻薄的话语和猩红暴戾眼神的注视下，许星尘感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曾经盛满星辰、总是带着鲜活笑意望向楚倚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死寂。
    所有的光彩都熄灭了，像被狂风吹灭的残烛，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
    他看着暴怒的楚倚青，眼神平静得可怕：
    “楚倚青，我是爱你，不是没有尊严。”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恍惚地、极其轻微地扯了一下嘴角，那是一个自嘲到了极点的弧度。
    爱？尊严？他好像确实……早就没有尊严了。被楚倚青伤害了一次又一次，还在自欺欺人，还在死皮赖脸地赖着，不是贱是什么？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只想结束这一切，只想找个地方蜷缩起来，让这颗疼得快要碎裂的心脏安静下来。
    “我们分手吧。”最终，许星尘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平静地、疲惫不堪地说出了这句话。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说完，他甚至感到一丝恍惚的庆幸。
    还好……是自己主动说出来的。要是等楚倚青亲口对他说出“分手”两个字……他不知道自己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会不会当场痛死过去。虽然现在，它也已经疼得让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许星尘不再看楚倚青一眼，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转身就要离开。
    “——！！！”
    许星尘那句平静的“分手”和转身的动作，如同惊雷在楚倚青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那冰冷的决绝瞬间穿透了他被愤怒和嫉妒蒙蔽的神智，将他从失控的边缘猛地拽回。
    他刚才说了什么？他都对许星尘说了些什么？！
    “廉价”？“恶心”？“身份”？
    他怎么能……怎么能用这样恶毒的语言去伤害他唯一放在心尖上的人？！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铁爪，瞬间攫住了楚倚青的心脏。
    不能分手！他不能失去许星尘！这个念头如同混沌黑暗里唯一清晰的灯塔，带着灭顶的恐惧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
    “我不是那个意思……！”楚倚青的脸色瞬间褪得惨白，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干涩，试图解释，试图挽回。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但许星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辩解。那决绝的背影，比任何言语都更刺痛楚倚青的神经。
    看着许星尘真的要离开，楚倚青的理智彻底崩溃。
    一股巨大的、几乎无法承受的恐慌攫住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眼圈瞬间泛红，几乎是凭着本能，一个箭步冲上前，从背后用尽全力死死抱住了许星尘。双臂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许星尘的骨头都勒断，他几乎想把许星尘整个人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让他再也无法离开。
    “许星尘！”楚倚青将脸深深埋进许星尘的颈窝，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强忍着喉咙里翻涌的哽咽，嘶声吼道：
    “你他妈不许走！”
    许星尘被楚倚青从背后死死抱住，那力道大得惊人，像要将他的肋骨都勒断。巨大的压迫感让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泛起腥甜。
    “咳咳……咳……”
    楚倚青听到他痛苦的呛咳声，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松开了些许力道，却依旧将人困在自己怀里，双臂圈得死紧，仿佛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像流沙一样彻底消失。
    许星尘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巨大的心死感和生理上的不适让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用力地、一根一根地掰开楚倚青箍在他腰腹间的手臂。
    “楚倚青，”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抽空了所有情绪的、彻底的疲惫，“我累了。”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楚倚青的心上。
    “我放弃了。”许星尘继续说着，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认输。”
    他掰开了楚倚青最后一点束缚，转过身，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脸色惨白、眼中布满恐慌的男人。
    那双曾经盛满星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荒芜的灰烬。
    “是我自不量力，是我痴心妄想。”他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自嘲的弧度，眼神却空洞地越过楚倚青，仿佛在看更远的地方，看那个曾经满怀热情、飞蛾扑火般撞进楚倚青世界的自己，是多么愚蠢可笑。
    “我发誓，”许星尘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冰冷的决绝，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客厅里，“从今以后，不会再喜欢你，不会再纠缠你，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的眼。”
    他抬起眼，最后一次看向楚倚青，眼神平静无波：“放开我吧。”
    “……”
    楚倚青瞬间僵在了原地，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许星尘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他心脏最深处。
    铺天盖地的剧痛、恐慌和一种灭顶般的“失去”感汹涌袭来，几乎将他溺毙。
    他不相信！他绝不相信！那个像小太阳一样，会对他露出最灿烂笑容，会不顾一切黏着他、温暖他的许星尘，会说不爱他了？会主动说……放弃了！？
    巨大的恐慌让他失去了所有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矜持。
    他慌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声音都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完全没有了平日楚总一丝不苟、高高在上的样子。
    “阿尘……”他急切地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哀求，试图抓住许星尘的手臂，“我没有想和你分手！从来没有！我是喜欢你的！真的！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些话！我混蛋！你别闹脾气了好不好？我们都冷静一下，我们好好说……”
    这是楚倚青人生中第一次如此低姿态的服软和道歉。
    然而，此刻的许星尘只觉得无比讽刺，无比疲惫。
    那些迟来的、带着恐慌的道歉，在他听来，比刚才的侮辱更加苍白无力，更加令人作呕。他轻轻拂开了楚倚青伸过来的手，像拂开一片尘埃。
    “。。。楚倚青，”许星尘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我们两清了，放过彼此吧。”
    “放过彼此”？
    这四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楚倚青最敏感的神经上。
    许星尘的“放弃”宣言，他那双毫无生气的、写满了“结束”的眼睛，像是一道终极的判决，将他内心深处早已滋生、被他用强大意志力病态压抑了许久的占有欲和偏执，瞬间引爆。
    潜意识告诉他，许星尘这次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他无法接受！他绝不允许！他唯一认定的“永远”，怎么能逃离？怎么能不属于他？！哪怕他之前一直在推开，在伤害，但那也只能是他楚倚青的！只能是他的！
    一股阴冷到极致的气息骤然从楚倚青身上爆发出来，瞬间取代了刚才的慌乱和痛苦。
    他眼神冰冷，所有的脆弱和哀求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阴沉和骇人的戾气。
    周身的低气压仿佛凝固了空气，让许星尘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寒意。
    就在许星尘以为他终于要放手，转身欲走之际——
    楚倚青猛地出手。
    楚倚青冰冷的手如同铁钳，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攥住了许星尘的手腕。
    “唔！”疼痛让许星尘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
    “放弃？两清？”楚倚青的声音冰冷刺骨，像淬了毒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他猛地用力，将许星尘拽向自己，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如同牢笼，将许星尘死死困在自己与冰冷的墙壁之间。
    他俯视着许星尘，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阴鸷风暴，声音低沉而危险：“许星尘，谁准你单方面结束的？”
    许星尘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疯狂惊得心脏骤停。
    他奋力挣扎起来，手腕的剧痛和心底翻涌的委屈、愤怒、心痛交织在一起：“你想干什么？！楚倚青，你放开我！”
    恐惧第一次清晰地盖过了心死，他声音带着破碎的颤抖，“我后悔了行不行？我看错你了！我不该招惹你！是我眼瞎！你放过我好不好？求你了……”最后一句“求你了”，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和绝望。
    “后悔？眼瞎？”楚倚青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猛地俯身，冰冷的薄唇几乎贴上许星尘的耳廓，如同恶魔在低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呵……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迟了吗？”
    他空出的另一只手，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狠狠捏住了许星尘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对上自己那双布满阴鸷、如同深渊般的眼睛。
    那眼神里情绪及其复杂，最明显的是冰冷的占有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许星尘，你给我听好了。”楚倚青一字一句，如同最冷酷的宣判，清晰地敲在许星尘已然碎裂的心上，“你这不叫后悔，叫——自、食、恶、果。”
    终极的威胁，如同最后的审判，冰冷地砸下：
    “想走？可以。”楚倚青的声音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只有商界阎罗的冷酷与掌控一切的残忍。
    他捏着许星尘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
    “只要你能承受后果。”
    许星尘的瞳孔因为巨大的恐惧而骤然收缩。
    楚倚青盯着他眼中瞬间涌上的惊骇，薄唇勾起一个残忍而冰冷的弧度，宣告着最致命的打击：
    “你走了之后，明天S市头条会是许氏集团资金链断裂、税务被彻查的消息。”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砸得许星尘头晕目眩，浑身冰冷，“我拿我能掌控的整个楚氏，和你们许氏硬碰硬，你猜——”
    他微微凑近，看着许星尘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满意地、残忍地吐出最后一句：
    “你爸奋斗了一辈子的基业，能撑几天？你许大少爷的逍遥日子，还能过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