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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5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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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一道狭长的光带。
    楚倚青靠在床头,许星尘还沉沉睡着,整个人蜷缩在他身侧,脸颊无意识地蹭着他的手臂,呼吸均匀绵长。昨夜那个醉醺醺、带着委屈和执拗宣告“不要分手”的人,此刻安静得像只收起所有爪牙的小兽。
    楚倚青垂眸看着他,指尖无意识凌空地描摹着许星尘微蹙的眉心。
    昨晚贺誉那通电话带来的冰冷余韵,此刻才真正在他心底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沉重、更切实的焦虑。
    许建业。
    这三个字像一块巨石压上心头。
    S市商界无人不知这位许氏掌舵人的雷霆手段和对独子的看重。楚倚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开始考虑这个可能性——如果许建业知道了。
    不是楚子衿那种阴险的挑拨,也不是爷爷楚彦那种基于家族利益的冷漠审视,而是一个真正有权势、有动机、并且极有可能付诸行动来拆散他们的人。
    许建业若出手,绝不会像周雅那样温和劝诫。楚倚青几乎能想象那会是怎样一场风暴。
    许家也是s市顶尖世家之一,以许家的能量,足以让他精心构筑的商业版图都产生剧烈震荡。
    一股前所未有的烦躁攫住了他。他习惯了掌控一切,算计一切,将风险扼杀在摇篮里。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解决”许建业这个潜在威胁。因为那威胁的根源,是他怀里这个睡得毫无防备的人。
    他不想放开许星尘。
    这个念头比昨晚更加清晰、更加坚定,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占有欲。
    不仅仅是“现在不想分开”,而是……他第一次模模糊糊地触碰到了那个叫做“未来”的轮廓。
    一个没有许星尘的未来?
    楚倚青的呼吸微微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传来一阵陌生的、尖锐的刺痛。那感觉甚至超过了被楚子衿算计时的愤怒,超过了应付爷爷压力时的疲惫。
    他竟然……开始想永远这样抱着这个人。
    这个认知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荒谬和心惊。他楚倚青,什么时候开始考虑“永远”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可当许星尘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更紧地贴向他,发出满足的细小呓语时,那荒谬的念头又奇异地变得无比真实,甚至带着一种诱人的暖意。
    手机在床头柜上无声地震动了一下。是贺誉的信息。
    贺誉:【能”处理的都处理干净了。】
    【痕迹抹得很小心,许夫人那边暂时应该查不到什么太有”冲击力”的东西。不过,您知道的,有些事只要有心人想查,蛛丝马迹总是有的,尤其是…您早年那些。】
    楚倚青扫了一眼,眼神冰冷。贺誉办事向来滴水不漏,他口中的“处理干净”已经是最大限度。
    但贺誉的潜台词他懂——有些过往,并非能彻底抹去,尤其是在许家动用真正力量深挖的情况下。
    他那段在国外手段狠厉、名声狼藉的岁月,是他刻意尘封、绝不愿被许星尘、尤其是许家父母知晓的污点。
    紧接着,贺誉的第二条信息跳出来:【另外,许氏那边最近有个项目似乎和我们有潜在竞争,许董的行程排得很满,暂时没看出异常。但是楚总,】
    信息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最近…您和许少,是不是稍微…低调一点比较好?至少在明面上。”那边”最近动作也多,楚子衿那边…】
    “保持距离”。
    这四个字像针一样刺了楚倚青一下。他面无表情地关掉屏幕,将手机反扣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保持距离?他低头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许星尘,他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熨帖着他的皮肤,呼吸间带着清甜的气息。
    此刻,他只想把人抱得更紧,揉进骨血里,隔绝所有窥探和威胁。保持距离?光是想象在公众场合要装作只是普通上下级甚至陌生人,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抵触就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被外力逼迫、无法随心所欲掌控自己情感的无力感。
    这让他想起被爷爷楚彦掌控的窒息,想起被楚子衿暗中窥伺的恶心。而现在,又多了一层来自许家的压力。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萦绕着许星尘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试图压下那股翻腾的戾气。
    理智告诉他贺誉是对的,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做法。但情感上,他只想把所有的规则和威胁都碾碎。
    白天在公司,楚倚青周身的气压比往常更低了几个度。冗长的会议,股东们关于新项目风险喋喋不休的争论,还有那些需要他亲自过目的、关于许氏动向的敏感报告……
    每一件事都像在透支他的精力。他处理得依旧高效、精准,甚至更显冷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精神那根弦绷得有多紧。
    晚上回到家,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亮起。
    客厅没有开大灯,只有沙发旁落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许星尘正盘腿坐在地毯上,对着笔记本敲敲打打,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像等待主人归家的小狗。
    “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但随即又抿了抿唇,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扑过来。
    楚倚青脱下外套,随手搭在衣帽架上,动作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他松了松领带,走到沙发边,没有看许星尘,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然后坐进沙发里,身体向后靠去,闭上了眼睛。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倦怠。
    许星尘看着他,敲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楚倚青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重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疲惫感。
    这疲惫感在最近越来越频繁地出现。他知道楚倚青在承受什么——楚氏内部的风云诡谲,爷爷的步步紧逼,楚子衿的虎视眈眈,还有……他们这段必须隐藏的关系所带来的无形压力。
    一股心疼和酸涩涌上心头。
    他想问“很累吗?”,想给他揉揉太阳穴,想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逗他开心。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不敢。他怕自己的关心成为负担,怕自己不够懂事,怕……想起楚倚青之前那句冰冷的“摆清楚你身份”。那份被伤害的隐痛还在,让他变得小心翼翼。
    空气有些凝滞。
    许星尘默默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轻声说:“我…我去给你倒杯水?”语气带着试探。
    楚倚青没有睁眼,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低地又“嗯”了一声。
    许星尘端着温水回来时,楚倚青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一座沉默的、疲惫的雕像。
    许星尘把水杯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离开,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发落的孩子。
    就在许星尘以为楚倚青可能就这样睡着时,沙发上的人忽然动了。
    楚倚青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暗沉。
    他没有看水杯,视线直接锁定了站在一旁的许星尘。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拿水杯,而是精准地扣住了许星尘的手腕。
    力道不重,顶多算是牵引。
    许星尘猝不及防,被他轻轻一拉,身体失去平衡,跌坐在了沙发上,几乎是半倒在楚倚青的怀里。
    “别动。”楚倚青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手臂却已经环了上来,将他整个人圈住,抱紧。
    许星尘的身体瞬间僵住,随即又缓缓放松下来。
    男人的下巴抵在他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额角。那怀抱坚硬而疲惫,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让他心安的熟悉感。
    楚倚青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人身上特有的、干净温暖的气息瞬间充盈了他的感官。白天积攒的所有压力、算计、戾气、烦躁,仿佛在这一刻被这熟悉的气息奇异地抚平、溶解。
    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沉重的疲惫感依旧存在,却不再那么尖锐地刺痛,反而沉淀成一种可以承受的重量。
    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慰藉的满足感涌上心头。楚倚青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实。
    值了。
    为了怀里这份独一无二的温暖和安宁,那些勾心斗角,那些步步惊心,那些悬在头顶的威胁……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就在这疲惫的拥抱和无声的依偎中,楚倚青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份异样的情愫,如同被暖流滋养的种子,正在冲破层层冰封的土壤,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更加茁壮地生长起来。它不再仅仅是占有欲,不仅仅是习惯,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带着疼痛的牵绊。
    他甚至开始想象,如果五十岁、六十岁……还能在疲惫的夜晚这样抱着这个人,感受这份熨帖的温暖……那似乎,也不错?
    一个模糊的、关于“永远”的念头,悄然成形。
    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让我抱一会。”他低哑的声音在许星尘耳边响起,带着一种的疲惫和满足。
    许星尘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乖巧地依偎着。
    他能感觉到楚倚青的心跳,沉稳而有力,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这一刻的宁静和相拥,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风雨飘摇。
    楚倚青闭上眼,感受着这份沉甸甸的拥有感。未来的路布满荆棘,他知道。
    但他似乎……真的无法放手了。
    ---
    夜色深沉,许家老宅的书房却灯火通明,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空气里弥漫着上等雪茄的醇厚气息,却压不住那股山雨欲来的沉重。
    周雅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一条丝帕,脸色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她对面,许建业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影挺拔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将那坚硬的纸张捏碎。
    那份文件夹,是她犹豫再三,最终亲手交给丈夫的。
    里面是她动用关系,辗转查到的关于楚倚青的“证据”。
    贺誉的手腕确实高明,最不堪、最血腥的部分被巧妙地抹去了,但剩下的那些“蛛丝马迹”,已足够拼凑出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轮廓。
    ——“手段狠厉”:几笔带过却指向明确的商业吞并案例,对手的下场都颇为惨淡。
    ——“名声不佳”:一些语焉不详的传闻,涉及灰色地带的操作和冷酷无情的评价。
    ——楚氏内部斗争的凶险描述:楚子衿的阴险,楚彦的冷酷,楚倚青身处漩涡中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这些信息,在周雅眼中,不是楚倚青的能力证明,而是一张张染血的标签,贴在那个她儿子深爱的男人身上。
    她看到的不是一个能带给星尘温暖港湾的伴侣,而是一个行走在刀锋之上、自身就携带着风暴和危险源的男人。
    她的儿子,她那个笑起来像小太阳、有点呆却纯真善良的儿子,怎么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她只想她的星尘高高兴兴,平平安安,离这些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泥潭越远越好!
    “建业……”周雅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抖,打破了书房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知道阿尘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可这次不一样。楚倚青他……他那个世界太复杂,太危险了。阿尘他……他玩不起的。”她的语气充满了作为母亲最深切的忧虑和保护欲,那份优雅温和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取代。
    许建业猛地转过身。
    那张素来精明沉稳、不怒自威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山雨欲来前的阴鸷和难以置信的震怒。他眼中翻涌着风暴:“不一样?呵!”他冷笑一声,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岂止是不一样!”
    他“啪”地将文件夹狠狠摔在昂贵的红木书桌上,震得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都跳了一下,残留的红酒渍在灯光下像凝固的血。
    “他不仅跟个男人搅在一起!对象还是楚倚青!那个出了名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楚倚青!”许建业的声音陡然拔高,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冒犯的屈辱感,“他瞒着我!瞒得死死的!同居?他们居然在同居!”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被狠狠背叛的刺痛。他精心培养、视若珍宝的继承人,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被这样一个人“染指”!
    怒火之下,更深一层的是尖锐的心疼。
    他的儿子,他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竟然在经历这些?被一个名声复杂、身处风暴中心的男人迷惑,甚至可能已经受到了伤害。这种心疼与愤怒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以为这是什么?过家家吗?”许建业的声音低沉下来,却更加冰冷刺骨,带着上位者洞悉一切的森然,“楚家是什么龙潭虎穴?楚子衿是条毒蛇!楚彦那个老狐狸眼里只有利益!楚倚青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他拿什么护着星尘?啊?”
    他眼中闪烁着锐利如鹰隼的光芒:“阿尘是我的儿子,是许氏未来的继承人!他的一举一动,关系着整个许家的脸面和利益!现在倒好,跟楚家搅在一起,还是这种……这种关系!楚倚青过去那些烂账,万一被翻出来,泼在星尘身上,泼在许氏身上,谁来负责?!”
    他看到的不只是儿子的“堕落”,更是许家被拖入楚家内斗泥潭的巨大风险,以及楚倚青过往可能带来的、难以洗刷的污点对儿子和家族声誉的致命影响。
    愤怒和危机感驱使着他立刻采取了行动。
    在周雅告知后不到24小时,许建业动用了远超周雅权限的力量,一张更精密、更隐蔽的情报网悄然张开,目标直指楚倚青和许星尘的关系核心。
    效率高得惊人。
    “许总,查到了。”心腹秘书的声音透过加密电话传来,冷静而精准,“城西,云顶别墅区,A-07栋。产权在楚倚青名下一个离岸公司,但实际居住记录显示,少爷近三个月频繁出入,有长期居住痕迹。安保严密,但并非无迹可寻。”
    同居的别墅被精准定位。
    “楚老爷子寿宴当晚,许少曾提前离场,情绪低落。根据当时在场的张家二少张泽明先生侧面证实,他后来接到许少电话,许少在电话里情绪非常不好,提到”只是下属”、”身份”等词,与之前我们掌握的楚倚青在寿宴上当众撇清关系的线索吻合。”
    “另一次争吵,同样经由张泽明先生回忆补充。大约一个月前,许少曾与他电话聊天,被楚倚青打断,电话中楚倚青语气……很重。
    “张少原话是”楚总当时说了句什么摆清楚身份之类的,星尘当时情绪低落,之后好几天都没有动静”。”
    秘书最后总结:“综合各方面信息,楚倚青目前深陷楚氏内部权力斗争漩涡,楚子衿动作频频,楚老爷子态度不明。楚倚青近期行程密集,压力极大,多次深夜才返回云顶别墅,状态疲惫。”
    这些信息,如同冰冷的钢针,一根根钉在许建业的心上。
    同居是铁证,两次伤害有迹可循。而楚倚青深陷家族内斗、自身难保的疲惫状态,在许建业看来,更是印证了他的判断——楚倚青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余力去保护许星尘免受伤害,他甚至可能就是星尘身边最大的危险源。
    许建业缓缓坐回宽大的办公椅里,指腹重重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那滔天的怒火并未平息,反而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冷硬、更可怕的决心。他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属于商界巨鳄的冰冷算计和属于父亲的铁血强硬。
    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低沉而平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通知下去,暂停与楚氏所有非公开层面的接触。启动计划前期预案。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份象征着他儿子“堕落”证据的文件夹,眼神锐利如刀,“给我安排一个绝对私密的地方。我要”请”楚倚青,好好谈谈。”
    布局开始了。
    目标明确:彻底斩断。
    手段?他许建业纵横商海数十年,字典里从没有“温和”二字。为了他的儿子,为了许家,他不介意做那个最冷酷的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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