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漫漫江湖路渺渺君子迹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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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时下为咸淳四年深秋,岭南地界清寒透骨。薄暮冥冥,山坳中时不时传来阵阵婉转的铃铛声,那铃铛系在一头青驴的颈上,随着青驴赶路的脚步悠悠作响。那青驴身上,驮着一名黄衣少女,嘴里正吟着这首《三五七言·秋风词》。
这首词乃是谪仙人所作,他望见了高悬的明月,和秃枝上的寒鸦,在瑟瑟秋风中寂寥地思念着故人。那黄衣少女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诗句,脸上挂着惆怅,似是经历过极大的相思之苦一般。但少女脸庞清秀脱俗,皮肤羊脂沁月,看上去也仅二十余岁的年纪。
念着念着,那少女突然一声长叹:“此番传言又不知是真是假。唉!兜兜转转已是七八载光景,竟不得你半分踪迹,也不知这几年你们身在何处,余生还能否重逢?”
青驴再行数里,遇山坳中一家客栈。黄衣少女解下草帽,抬头望去,只见店门口立着一杆大旗,旗上“有客来”三个字遒劲有力。
少女跳下青驴,缓缓行至门前,店小二急忙跑出来招呼:“姑娘,您是打火还是住店?”边说着边接过黄衣少女手中的缰绳,顺手把驴拴在一旁。
“天色已晚,自然是住店。”黄衣少女答道。
“那可不巧,小店今日客房已满,无法招待您了。”店小二低头哈腰,恭恭敬敬地说道。
黄衣少女走入店内,但见堂内总共十几张桌子,只两三张坐满了人,正在喝酒吃菜。但众人并不喧哗,只各自进食。
黄衣少女找了张最里面的桌子坐下,对店小二道:“你这店唤作“有客来”,有客来了你们要如何招呼啊?”
店小二一脸为难之色,说道:“姑娘光临小店,乃是小店的福气,但今日着实客满,我为姑娘准备些饭菜,吃完了请尽快离去吧。”
黄衣少女笑道:“这岭南之地本就人烟稀少,此处又是山坳,你这小店就坐了这几桌人,怎说客满?便是客满,我今日在你这大堂将就一晚就是,何必客人刚到,即开始驱赶。”
那店小二眉头紧皱,复要开口,黄衣少女抢先道:“且先准备些好酒好菜,银子自不会少你。”
店小二知一时难以打发此人,只好无奈地交代后厨准备饭菜。
黄衣少女解下佩剑,放至桌边,开始打量堂内众人。但见堂内约有十余人,个个身着青衣,体型魁梧,看上去并非寻常百姓。周边并无货物行李,故也非商贾。
过了片刻,店小二端来一壶烧酒,一盘牛肉,一道青菜,又待开口劝说黄衣少女吃完饭速速离去。黄衣少女似乎已有预料,摆手道:“且不必说,务请放心。”
店小二欲言又止。
忽然,店外一声马嘶,想是又有人行至此处。窗边一名青衣大汉朝店小二望了一眼,店小二急忙跑去门口查看。
“两名汉子,两匹马,其中一人手执兵刃”。店小二探一眼,回头朝着堂内青衣大汉悄声说道。
“你去迎接,切不可乱了阵脚。”青衣大汉开口说道,“诸位兄弟做好准备。”
黄衣少女并无一丝惊讶之色,显然对于这种江湖埋伏习以为常。她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夹起牛肉慢慢咀嚼,神情颇为自然。
但见店小二低头哈腰迎进两名汉子,二人并肩而进。左侧汉子约四十岁出头,脸上一道刀疤,极为可怖。右眼戴着一块黑色眼罩,显是右眼已瞎。右侧汉子略显年轻,约三十几岁,但左眼遮着黑色眼罩,想是左眼已瞎。
黄衣少女觉得甚是有趣:这二人一人瞎了左眼,一人瞎了右眼,如此并肩前行,像是两人同用一双眼睛一般。再看二人身形步伐,显是习武之人,背后负着包裹,自是赶路而来。
店小二招待二人坐下,与二人交谈几句便去准备饭菜。过不多时,便端上好酒好肉招待。同时,对堂内青衣大汉使个眼色,即转身离去。
黄衣少女尽数看在眼里,知此处乃是江湖争斗,自己早已见怪不怪。方才这堂内十几名大汉小心翼翼进食,显然是在此等待这二人到来,但二人到后众人不动手,自是想在酒菜中下毒,待二人食完酒菜毒发时,便更有把握行事。
“今日清风朗月,却也不可不提防小人啊!”黄衣少女饮了一口烧酒,淡然说道。
那瞎眼二人一怔,酒到嘴边就此停住,知是有人提醒酒中有毒。
堂内青衣大汉知事情已然暴露,大喝一声,“动手吧!”
众人从桌子底下抽出刀剑,霎时间将瞎眼二人围住。
那二人并不惊慌,仍坐于桌旁。年长一人说道:“我二人路经此地,只想借宿一宿。烦请众位道上的兄弟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这包袱中有些许银两,众位拿去吧。”说着,他把包裹扔在桌上。
青衣大汉冷冷说道:“当我们是拦路抢劫的贼人了,呸!谁稀罕你的臭钱!”
“那诸位为何为难我们,我周默山与兄弟周默海初入岭南宝地,并无仇家,想是诸位找错了人吧。”另一个瞎眼的大汉说道。
“不会错,你们可是去龙门县大衙帮忙的吧!”青衣汉子冷笑道。
二人一惊,显是被青衣大汉说中。
“我等十几名兄弟,恭候二位多时了,我乃龙门县石雄,今日便送二位踏上黄泉之路。”
说罢,众人举起兵刃,一齐砍向瞎眼二人。
但见那二人并不惊慌,周默山端起方桌,朝背后一掀,挡住了身后兵刃,周默海拿起长凳,将其余人刀剑扫了回去。
众人一击不中,便一拥而上,举刀又砍。
周默山一跃而起,直奔石雄而来,周默海则是与其余众人缠斗。黄衣女子并不上前帮忙,这种江湖恩怨她见得多了,此刻在她心中最重要的,是寻得思念之人的踪迹。
石雄大喝一声,举刀向周默山劈来。周默山闪身躲过,接着左手趁势打出一拳,直击石雄面门。石雄侧刀斜劈,正好去砍向周默山左臂。谁知周默山左手出拳乃是虚招,侧身一避,右手直拳打来。石雄知方才中计,这一招才是实招,当即后退一步,避开周默山的直拳。
江湖之人多配有兵刃防身,周默山这种以拳法对战刀法的情况其实十分罕见,但也说明其武功之高才有恃无恐。
石雄见周默山身手不凡,也不敢大意,便屏气凝神,专心对敌。他的刀法大开大合,力道雄劲,属于刚猛一路。周默山一双肉拳,在这种情况下哪敢硬解,便使出轻功与之周旋,伺机寻找破绽。
其余大汉攻向周默海,但见周默海从腰间掏出一柄短剑,与众人缠斗开来。众人虽人数占优,但武艺并不精良,周默海在众人之间来回穿梭,只片刻之间,便将十名大汉击杀,一时间,大堂内鲜血喷涌,众人死状甚惨。
石雄见众人均被周默海杀死,而自己却对周默山无可奈何,十分沮丧。周默山知石雄已无气势,向周默海使个眼色,二人一左一右攻来。
霎时间,堂上局势大变。石雄刀法虽雄浑有力,但逐渐左支右绌,落入下风。三人拆解至五十多合,周默海使出一招“灵蛇出洞”,歪歪扭扭刺向石雄小腹,石雄无奈举刀去挡。周默山同时使出一招“猛虎下山”,双拳一上一下结结实实地打在石雄背腰,石雄避无可避,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周默山冷笑道:“原来是我送你上黄泉。”
石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体力不支,又踉踉跄跄倒了下去。他嘴里喘着粗气,说道:“我等……功夫不济,死了……也无悔,你莫嚣张,三日后……神雕侠定会将二位……也送上黄泉之路。”
周默海并不说话,持短剑刺来。
石雄讲完话,便闭上双眼在原地等死,忽听“嗖”的一声,一根筷子飞来,打在周默海的短剑上。周默海只觉右手酸麻,竟握不住兵刃,短剑倏忽振飞几丈远。
三人大吃一惊,还未反应过来,黄衣女子已施展轻功,挡在了石雄身前。
方才堂内众人激战,均是全神贯注,生死相搏,谁也没有在意黄衣女子竟一直在悠闲饮酒。众人只当黄衣女子出言提醒后便匆匆逃命离去,谁知她竟能以一根木筷,击飞一名江湖好手的兵刃。
“你方才说的可是神雕侠?”黄衣女子关切地向石雄问道。
三人尽是十分吃惊,这姑娘看上去仅有二十余岁的年纪,何以一根木筷竟然能使出这么大的威力。
古人有云,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用一根木筷将一名大汉手中短剑击飞数丈远,想来内力深厚,武功绝非是堂上三人可比。
周默山与周默海对视一眼,知此女子武功远远在两人之上,万万不可与之冲突。
周默山说道:“感谢姑娘刚才提醒之恩,姑娘有何指教?”
他只盼刚才黄衣女子出言提醒,此刻也不会再为难自己。黄衣女子并不答话,只是复又向石雄问道:“你方才讲的可是神雕侠?”
石雄知面前女子武功高强,定能救自己一命,但刚才若不是她提醒,待周氏兄弟中毒后,早就将他们捉住,不会将十几个兄弟折在这里。于是他气愤地说道:“我今日……丧在徐大富的三名走狗手里,是我……是我学艺不精,大丈夫……固有一死,今日为帮……神雕侠而死,死而无憾!”
他已被周氏二人打的吐血不止,此刻性命堪忧,但仍能说的大义凛然,看来早已视死如归。
“什么徐大富?与神雕侠有何关系?”黄衣女子十分好奇。
“你难道不是前去帮那……帮那徐大富……对付神雕侠吗?”石雄奇道。
“什么徐大富,我可从来不知,神雕侠我倒是有所耳闻,他是惩奸除恶的大英雄,我怎会帮别人对付他?”黄衣女子皱着眉说道。
“那姑娘为何出言提醒这两个恶人,让我十几个兄弟白白丧命?”石雄边说着,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石雄面对周默山和周默海的围攻,在生死之刻未曾胆怯,此刻提起死去的十几个兄弟却不自觉流下泪来。黄衣女子知他是个重情义的汉子,说道:“石大哥,我对你不起,我只当你们是拦路抢劫的绿林,才出言提醒,没想到却是好心做了坏事,实在抱歉。”
黄衣女子边说着边朝石雄深深一揖。
石雄叹道:“唉,也怪我等……学艺不精,不能报答……神雕侠的大恩大德。”
此刻,周默山和周默海知黄衣女子是敌非友,当即使了个眼色准备离开。
“二位且慢!”黄衣女子说道,“二位可当真是去帮什么徐大富对付神雕侠的吗?”
周默海心直口快,答道:“是又如何?”
黄衣女子笑道:“以二位的功夫,别说神雕侠,在小女子手下恐怕也过不了三招。”
周默海说道:“方才姑娘露了一手,我二人已知不是对手,但请姑娘放我兄弟二人一马,我二人回去勤练武功,改日再一决高下。”
这二人自忖不是黄衣女子对手,便一直在想办法脱身。
“你们就这样走了,我何如向这堂上被你们杀死的十几名好汉交代呢?”
黄衣女子边说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从瓷瓶中倒出一枚朱红色的药丸,交给石雄服下。石雄只觉服此药后清爽无比,打坐调息片刻,心中的恶痛便已消去大半。
黄衣女子见石雄已无大碍,便说道:“石大哥,你这十几位兄弟因我而死,此刻我便杀了这二人为你兄弟报仇如何?”
石雄点头道:“今日务必杀了这二人,我与姑娘联手。”边说着边欲起身。
黄衣女子笑着说道:“石大哥且继续运气调息,这二人还不是我的对手。”
说罢从袖中掏出一柄短剑,便朝周氏兄弟攻来。
周氏兄弟知今日遇到大敌,只能殊死一搏,说不定可以杀出一条生路。周默山屏气凝神,使出一招“双龙出海”,双掌率先向黄衣女子正面攻来,周默海则是一跃而起,捡起被打落的兵刃,一招“苍山迎客”,从另一个方向斜刺而出。
石雄见势不妙,方才自己就是被这二人一前一后攻击下受伤的。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挡得住前方的攻势,又如何避开侧面的短剑,当即大叫一声:“姑娘当心!”
但见寒光一闪,黄衣女子抽出短剑,不躲不避,径直刺向周默山的双掌。除非武功已经登峰造极,否则武林中实难有人能以一双肉掌接下白刃,黄衣女子这一着便是知周默山要知难而退。果然周默山招式未曾使老,看到短剑相迎,当即收手跳开。
此刻,一侧的周默海短剑已经刺到,这二人招式几乎同时,黄衣女子短剑刺向周默山,已经无暇闪身躲过周默海的短剑。
周氏二人大喜:“想你武功再高也是经验不足,我二人这一招攻来,你闪身全部躲过就是,如此还击一人,必中另一人攻击。”
但二人高兴尚早,周默海短剑刺出,竟尽数刺入了黄衣女子剑鞘之中,黄衣女子抖动手腕,周默海只觉虎口剧痛,只得弃剑。
原来黄衣女子早就看出,这二人联手攻击,旨在打对手一个左支右绌,无论谁得手,都能一招击败对手。当下使出一招“仙子刺花”,右手剑刺周默山,左手用剑鞘收了周默海的短剑。
这招“仙子刺花”乃是桃花岛岛主黄药师妻子所创,当年黄药师与其妻子冯蘅隐居岛上,二人每日饮酒赋诗,快活无比。一日春风微动,吹得桃花纷纷落下,冯蘅一时兴起,便掏出两柄短剑舞动起来,剑尖刺出,竟将簌簌而下的桃花尽数刺中。冯蘅清丽脱俗、风华绝代,持双剑在桃花林中舞动,犹如下凡的仙子,黄药师看后大喜,当即便将这招起名为“仙子刺花”。
黄衣女子无两柄短剑,便用剑鞘代替,如此恰好顺势收了对手兵刃,却是十分实用。
周氏兄弟大怒,原本以为一击即中,没想到反被对手收了兵刃,实乃奇耻大辱。周默山大步抢上,掌法伶俐,直取黄衣女子手腕。周默海捡起一把堂上的长剑,继续抢上进攻。
黄衣女子并不慌张,使出一招“昭君饮酒”,持剑双手放到身后,上身后仰,周默山双掌扑空。与此同时,黄衣女子已右腿踢出,速度奇快,周默山未及躲避,已被踢中下巴,当即口吐鲜血,飞出数丈远。
与此同时,周默海长剑已然刺到,黄衣女子侧身躲过,随即转身使出一招“打狗棒法”中的“戳”字诀,剑柄正中周默海胸口。周默海一口鲜血吐出,倒地不起。
石雄看的出奇,这黄衣女子仅用了三招,就轻轻松松地击败了周氏兄弟二人。而且这三招使出来,并不像江湖之人在性命厮杀,倒是像一位仙女在跳舞一般。
黄衣女子击倒二人,转身便向石雄说道:“石大哥,刚才因我提醒,害你折了十几位兄弟,现在我已将二人制服,算是将功补过,如何处置二人,就请你随意吧。”
石雄服用了黄衣女子的丹药后,此刻已经神清气爽,伤势去了大半,此刻站起身来朝黄衣女子一揖,说道:“感谢女侠相助,今日我就杀了这二人为我兄弟们报仇。”
黄衣女子一怔,知他见自己武功颇高,又不知自己姓名才会这样称呼。于是说道:“石大哥,女侠二字实不敢当,小女子姓郭,单名一个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