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渐染透天边，竹影摇曳，清风吹拂而过，竹林里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
    何妄月半阖着眼，平日里清朗的声音有些低沉，“不要，我要一直跟着师尊。”
    抬手扶了扶何妄月，尘业清头都大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抚这样的何妄月，只好道：“困了没？要不然回去歇息罢了？”
    “不困，我还能喝！”何妄月搂着尘业清的手臂，恰似孩童拽着长辈的衣袖撒娇。
    尘业清眉梢微紧，欲抽出自己的手臂，却见何妄月的双眸蒙着雾气，正凑得很近看他，似乎是在观察他，眼底含着一种茫然之感。
    作为主角，何妄月的相貌是没得说的，黑沉沉的一双眸子，深邃的五官，现下喝醉了，眼尾带出一抹浅浅的绯红色，像是初春枝头上欲落的桃花。
    尘业清移开视线，“晚上了，该休息了。”
    何妄月努力睁大眼眸，试图将尘业清的模样刻在心头，于是开口都充满了小心翼翼，“我能和师尊一起睡觉吗？”
    尘业清不敢和这样的何妄月对视，到底为什么不敢，他也不知道，他轻声道：“你还小吗？”
    “那我小的时候也没能和师尊一起睡觉过啊，师尊的话听来，似乎我现在变小就可以和你一起睡觉了？”何妄月喝醉酒之后简直是胆大妄为。
    温热的气息撒在尘业清的锁骨上面，他嗅到一股酒香，无疑，是何妄月身上的酒气，不知为何，让他生出一种想逃走的感觉。
    “师尊，说话啊......”何妄月将脸凑得极近，再近一点，就能吻到尘业清的脸颊。
    尘业清一个深呼吸，道：“罚你去藏书阁住一晚。”
    何妄月顿时清醒了一些些，“不要，我要跟师尊在一起！”
    尘业清顿时感到头疼欲裂，“我还要修炼，不休息那么早，你喝多了，就早点休息，不然明日起来得难受好一阵。”
    “师尊，你是不是讨厌我了？觉得我烦了？”何妄月说着说着，眼泪一滴一滴滑落下来，顺着脸颊，顺着脖颈，没进衣襟里。
    尘业清被烦得彻底失去耐心，“是啊，你再不去休息，我就罚你上思过崖住半个月。”
    何妄月一把抱住尘业清，眼泪浸湿了尘业清的肩膀，“师尊，不要罚我，我会很听话的！”
    “那你现在就回去休息。”尘业清面无表情，有一种淡淡的死感。
    何妄月似乎很为难，“真的不能和师尊一起睡觉吗？”
    “我不需要睡觉。”尘业清冷冷道。
    何妄月抓起尘业清的一只手，放在脸颊边上轻轻的摩擦，温柔的温度穿过尘业清的掌心，传递到尘业清的心底。
    “师尊就陪陪我呀，没有师尊，我睡不着。”何妄月眯起眼睛来，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
    面前的傻徒弟，脸上的泪水还未干，让他手心沾上了一些，湿湿的，很怪异的感觉。
    尘业清抽出自己的手，道：“仅此一次。”
    一听到这句话，何妄月的眼眸都圆了，他欢呼起来，“太好啦！最喜欢师尊了！”
    “好了，赶紧歇下吧。”尘业清把他扶到床榻边。
    何妄月解开衣裳，一躺下去，没过一会就睡着了，连哄都不用哄。
    月光从窗外偷偷溜进来，静静罩在何妄月的半张脸上，身为主角，眉宇英气，轮廓清丽又不失气概。
    好像一眨眼，这个孩子就长这么大了，竟是比他还要高了啊。
    尘业清盘腿而坐，静心下来，好好考虑天道说的事情。
    其实他能猜出来天道的用意，无非就是通过感化，让何妄月自愿顶替天道的职责。可是一旦真的达到天道的目的了，还是对何妄月不公平啊，他确实是主角，也确实厉害，可是这不意味着他就一定要对这个世界负责。
    思来想去，都没有一个很好的结果，尘业清只好进入状态，索性修炼罢了。
    翌日，晨光刚出现，何妄月就醒来了，他一张开眼睛，记忆随之而来，他看着在一旁打坐的尘业清，脸色涨得通红。
    真是要死，昨晚怎么干了那么丢脸的事情？！
    师尊居然没有把他打一顿，不得了！
    尘业清没睁眼，沉声道：“醒了？醒了就去思过崖待着。”
    何妄月脸色羞窘，“师尊，别吧，这个时候的思过崖冷着呢。”
    你都金丹后期了，还怕这点冷？
    尘业清微微撑起眼帘，道：“以后不许贪杯。”
    “是！我再也不喝酒了！”何妄月下了床，快速穿起自己的衣裳来，又道：“我这就去练剑，醒醒神！”
    尘业清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何妄月的衣角，还没等他说什么，何妄月已经消失不见。
    终究还是一个孩子，至少在他看来就是孩子。
    ·
    长音门，一方院落，树叶摩擦发出声响，阳光正好，一阵阵琴声荡开来，花笑羽坐在凉亭底下，单手抚琴。
    思念，是一种极其难捱的事情。
    她何尝不想念花吟？
    不止是花吟，还有花惊水，一切都回不去了，在她逼迫花吟做选择的那一刻，所有的发展就不受控制了。
    “我还以为你忘记了这首曲子。”一道声音蓦然间出现。
    花笑羽欣然抬头，满怀惊喜，在即将溢出的时刻，又狠狠压制住，“惊水......”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花惊水抱着手臂，眼睛看着地面。
    花笑羽眉心微紧，“什么事情？”
    “过一阵子，欢灵烟要开放魔界，他没有恶意，不过......”花惊水没说完，抬起眼眸，和花笑羽对视。
    花笑羽站起身来，慢慢朝着花惊水靠近，直到还剩下五步她才停下，“我不想理会欢灵烟的事情，惊水，你们还没有放弃吗？”
    “花笑羽！那是你的第一个徒弟！”花惊水攥紧双手，眼神布满阴翳。
    “我也心痛！惊水，生死注定，回头是岸！”花笑羽甚至破音了。
    花惊水火气也上来了，她又靠近几步，直到和花笑羽面对面，“花笑羽，你只是怕付不起代价。”几乎是咬牙切齿。
    花笑羽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胸膛似是被一只手捏住，痛得无法呼吸，她厉声道：“我舍掉自己的命都可以！”
    “那为什么不加入我们？”花惊水稍稍平复自己的心绪。
    花笑羽看向别处，胸膛依旧在起伏，“你就没有想过吗？复活之后的花吟，还是花吟吗？”
    “什么意思？”花惊水不解。
    花笑羽转过身，背对花惊水，“古籍之上记载得很清楚，虽集齐魂魄，但没有神思，同活死人无异。”
    花惊水沉默下去，半晌才道：“尽管如此，我也不想后悔。”
    ·
    欲染灯为了解开血梦咒，查了很多古籍，结果都没有给出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
    没办法，只好求尘业清高抬贵手了。
    只是刚从自己的寝宫里出去，就被欢灵烟抓住了。
    “你要去哪里？”欢灵烟问道。
    欲染灯先行礼，后才道：“去修真界，找净虚真君。”
    欢灵烟本来没有管欲染灯的意思，但是今日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该见尘业清一面。
    “我同你一起去。”欢灵烟道。
    欲染灯满头雾水，“啊？尊上是有什么事情吗？”
    欢灵烟摇摇头，“就是觉得得见一见尘业清。”
    欲染灯一知半解，“啊，哦。”
    ·
    尘业清今日状态格外好，一个周天过去，他睁开眼睛。
    一开始他觉得自己没有修炼的天赋，怕拖了这副身体的后腿，而且也不觉得修炼有趣，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觉得修炼是一件能让自己安心的事情。
    在这里，实力就是一切，菜就是原罪。
    在宗门里，尘业清的神识一般只盖在自己的府邸周围以及内部，有一些路是不在宗门大阵范围内，欲染灯选的就是大阵以外的路线，刚抵达尘业清的府邸门口，大门就开了。
    “真君起得可真早啊。”欲染灯感叹了一句。
    尘业清发觉欢灵烟的存在，他便移步到院子里，让两人一进来就能看见他。
    “魔尊来此是为了何事？”尘业清站在小桥上，背着手，望着欲染灯和欢灵烟。
    欢灵烟伸手把欲染灯一拎，“血梦咒。”
    尘业清这才想起来还有血梦咒这一事，可血梦咒是系统下的，系统还没有告诉他该怎么解开。
    “左右也不会要了欲染灯的性命......”尘业清指尖捻了捻。
    欢灵烟也不是真的要为欲染灯做点什么，他来这里，全然是因为感觉，这种感觉很微妙。
    “可否与你手谈一局？”欢灵烟问道。
    尘业清微微颔首，“可。”
    欲染灯眼见解开诅咒无望，也不着急了，就坐在一旁看他们下棋。
    尘业清执黑，欢灵烟执白。
    尘业清棋风凛冽，很尖锐，欢灵烟则是很稳重，不会轻易被引导。
    欲染灯看不懂棋，无聊得只能数棋子，“唉？黑色的更多啊。”
    两人都不说话，直到欢灵烟道：“我输了，甘拜下风。”
    “花吟的事情怎么样了？”尘业清主动关心起欢灵烟的事情来。
    欢灵烟眉间舒展，低声笑了几声，“快了。”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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