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山的夜晚很安静，街道上空无一人，空气很湿润，雾气很大，完全将荷山里的所有建筑物笼罩住，唯有几盏纸灯亮着，为尘业清和欲染灯照亮了前方。
    “这里的人晚上都不出来，我们出来做什么？”欲染灯根本不知道尘业清要做什么。
    尘业清弯下身子，手心抵着地面，一个巨大的阵法在地面上显现，霎时之间，周遭所有的景色都变了模样。
    这里不再是空无一人的街道，而且挤满了人，都戴着面具，灯火通明，到处是吆喝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欲染灯吃惊。
    尘业清有系统在身，什么都知道，但是偏偏什么都不能说，半晌，他道：“跟我来。”
    “去哪？”欲染灯问道。
    尘业清脚步匆匆，“有东西来了，不要看他。”
    欲染灯瞪大眼睛，“什么？”
    就在欲染灯一眨眼之间，荷山的上方出现一张巨大的人脸，但绝不是人类，六只眼睛镶嵌在脸上，眼球向着不同的方向转动，睫羽很长，唇上有艳红色的胭脂，应当是个女的。
    “嘻嘻。”这个庞然大物在笑。
    欲染灯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我去，好恶心！”
    尘业清没有看这个庞然大物，而是观察这里走动的“人类”，显然，这里的人都习惯了这个大东西，他们是同类，面具之下估计亦是如此。
    “你体内还有多少魔气？”尘业清问道。
    欲染灯怔了怔，“很少，所以我感觉不大舒服，这里灵气很充沛。”
    “我们所站的底下，有一个聚灵阵。”尘业清道。
    欲染灯使劲收回视线，“真君，你不会什么都知道吧？”
    “确实如此。”尘业清回答道。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吗？”欲染灯抬了抬下巴，他很听话，没乱看。
    尘业清垂着眼睫，“和魔族很相似，但其实是失败品，灵气和魔气都吃，古籍上还未有记载。”
    就在两人窃窃私语之时，这个大东西的其中一只眼睛锁定了欲染灯。
    “你看起来很好吃，嘻嘻。”声音听起来半男半女。
    “跑！”尘业清出声提示。
    欲染灯连滚带爬开始跑起来，四只大手出现在上空，有些举棋不定，因为欲染灯他们太小了，很难定位。
    在这样的情况下，街道上的人依旧不慌不乱，早已司空见惯。
    尘业清在这里的修为只是有被抑制一点，灵气是不受影响的，他一步可以走出去很远，几乎是第三步就要走出荷山了。
    欲染灯跑得很辛苦，但是很快，他发现这个庞然大物转移目标了，他抬头看去，原来是熟人。
    是苏慕昭。
    “你怎么在这里？！”欲染灯喊道。
    苏慕昭不断躲开这个怪物的攻击，“是圣女给我的指引！”
    “圣女？圣女是什么？”欲染灯显然并不怎么了解这里。
    苏慕昭满头大汗，“你先帮我一把！”
    欲染灯也很绝望，“我体内只剩下一丁点魔气了！爱莫能助！”
    尘业清定定坐在牌坊之上，看着这两个狼狈的人，他始终不打算动手，不能惊动背后的操盘手，不然何妄月那边的进度就会被打断。
    “真君！师叔！救命！”苏慕昭一眼看到尘业清。
    欲染灯摔了一跤，“别喊了，他怎么可能理会我们！”
    两人一路上跑得匆匆忙忙，撞到很多人，但是这些人都毫无怨言，连头也不回，怪异至极。
    尘业清开始画阵，阵法在灵笔之下徐徐展开，这是一个简单的传送阵，几息之间，阵成，开始倒计时。
    欲染灯和苏慕昭看到阵法的光亮，意识到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即使榨干体内的灵气、魔气，也要跑进阵法里面。
    “真君！等等我们俩！”欲染灯大喊出声。
    苏慕昭泪流满面，“师叔等我！”
    千钧一发之际，阵法启动，三人一同传送回到真实的荷山里。
    欲染灯大口大口喘息，“吓死我了，都什么东西啊？”
    苏慕昭扶着欲染灯，满头大汗，“你们怎么会在里面？也是被圣女引导进去的吗？”
    “圣女是什么？这里的原住民？”欲染灯问道。
    苏慕昭暗暗瞅了一眼尘业清，道：“找个地方慢慢说。”
    ·
    何妄月有点无从下手，他感觉自己很无能，虽然是金丹期后期的修士，但是只要失去灵气，他也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差不多了。
    他出了医馆，发现街道上空无一人，正在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身后有人在叫他。
    “小哥！妄月，等等！”是莲姐的声音。
    何妄月转过身，“莲姐？怎么了？”
    莲姐跑上来，四处看了看，确定这里无人之后，她贴近到何妄月身旁，“不要相信圣女。”
    “为何？”何妄月感到讶然。
    “小哥，你是修士，能读取人的记忆吧？你若是看到我的记忆，就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了。”莲姐语气诚恳。
    何妄月摇摇头，“可以是可以，但是对你并不好。”
    “我就是一介凡人，还能有什么不好。”
    “好吧。”
    何妄月抬起手，拿出一个留忆石，用体内残存的灵气，抽取莲姐的记忆。
    “好了，你会有点头晕。”何妄月扶了一把莲姐。
    莲姐站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如果你相信我，就不要听信圣女的话了。”
    ·
    抽取一个凡人的记忆是很简单的，凡人的寿命短暂，读取起来也简单。
    何妄月很快就看完了莲姐的记忆，他轻轻叹息，闭上眼睛。
    ·
    “阿朝，阿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赵莲哭着问道。
    圣女，也就是阿朝，她取下面具，眼部有四只眼睛，正四处乱看，“这些人不过是蝼蚁，有何不可？”
    “这违背了仙师的初衷！我们应该庇佑这里的所有人，而不是夺取他们身上的活气！”赵莲厉声道。
    阿朝勾起涂着胭脂的双唇，“哦？你不想长生了？”
    “我，我只是一个凡人，不能不劳而获。”赵莲的气势弱下去。
    阿朝笑了笑，把面具戴回去，“反正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摘下面具，定然不会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脸了。”
    赵莲闭上眼睛，“仙师若是知道了，定然是会要收回圣宝的。”
    “他？他不过是一个胆小鬼，根本不敢和圣宝融合，他早就死透了，我们何必按照他的话去活？”阿朝笑得鬼气森然。
    赵莲摇摇头，“仙师一定还活着。”
    ·
    “阿朝？仙师找你说什么了？”赵莲看向阿朝，这时候的阿朝还是普通女孩的模样。
    阿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仙师要教我修炼！”
    “那好啊，不过修炼是很辛苦的哦。”赵莲道。
    阿朝睁着圆圆的眼睛道：“莲姐，你不想修炼吗？”
    “我啊，我只想当一个普通人，每日给病人看病，就足够了。”赵莲摸了摸阿朝的脑袋。
    ·
    “阿朝！你对仙师做了什么？！”赵莲冲进屋子里，推开阿朝。
    阿朝面色淡定，“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为什么？”赵莲很茫然，她开始观察这里的一切。
    “仙师走的怎么如此突然？”赵莲又问道。
    阿朝伸手拦住赵莲，“退开一些，他要弘化了。”
    下一刻，仙师的身体一点一点散开，像是一个一个闪烁的萤火虫，淡蓝色的光芒笼罩在周围。
    “为什么会这样？”赵莲不明白。
    阿朝转过身，露出一个有点怪异的笑容，“不为什么，这也是修炼的一种。”
    “修炼？”赵莲满头雾水。
    “莲姐，以后的荷山，就是我们的天下了。”阿朝戴上面具。
    ·
    “界依，你能不能劝一劝阿朝？”赵莲握着界依的手，面上的泪水如开了闸的水。
    界依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始终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你早有所料？”赵莲问道。
    界依微微颔首，拍了拍赵莲的手背，“她恨修士，也恨荷山的人。”
    “为何？”赵莲怔愣住。
    界依摇摇头，什么也不说了。
    ·
    “你还不死心？”阿朝坐在床上，看着正在收拾桌面的赵莲。
    赵莲的身影一僵，“你说什么呢。”
    阿朝取下面具，一点一点靠近赵莲，把脸贴在赵莲背后，环住赵莲的腰身，“莲姐，我只有你了，你也要背叛我，离开我吗？”
    赵莲怔愣一瞬，接着就转过身，“阿朝，你觉得你现在还是人吗？”
    “你还敢照镜子吗？人会生出那么多眼睛吗？”
    “阿朝，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阿朝后退一步，大声喊道：“我就是这样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回不了头啊......”
    她在哭，她分明在哭，但是眼眶里流不出任何一滴泪水。
    她变成了丑陋的怪物。
    “没关系，我永远陪着你。”赵莲慢声道，语气柔柔的，很温暖。
    阿朝捂着脸，“我要成仙！我不要就这样死去！”
    赵莲也不忍看到阿朝如此痛苦，“就算是仙，也会有尽头。”
    “你和我一起，好吗？莲姐，你也会长生的！”阿朝死死抱着赵莲。
    赵莲任由阿朝使劲抱住她，她闭上眼睛。
    没关系，一切都会结束，这里会有一个尽头，一切都会到头。
    “别离开我。”阿朝哀声道。
    赵莲抚了抚阿朝的背后，“我不会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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