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弟子站到左边，一个一个按顺序领衣裳。”中年管事吆喝道。
    这里是清云宗的内门大广场，由于是山顶，云雾缭绕在房屋其间，时不时有白色的仙鹤飞过，高大的榕树挨着房屋，房屋的墙壁是朱红色的，屋顶皆是黑色的瓦片搭制而成，整体看起来大气又沉稳。
    段玄峰排得比较后面，他的蓝灰色头发只长到肩膀之上，与别人不同的灰色眼眸正盯着另一个人看。
    这个人正好排在他的前面，而且不止是他在看这个人，很多人都在用眼睛偷看这个人。
    他心底止不住好奇，又不是扭捏的性子，便拍了拍这个人的肩膀，“道友，以后就是同门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段玄峰。”
    这个人微微侧过头，声音如清冽的山泉水，“我叫尘业清。”
    “你长得可真好看啊。”段玄峰口无遮拦，说出这话的时候还兴致冲冲的。
    尘业清眉峰一挑，以所有人都看不清的速度，一剑横在段玄峰的脖颈之间，“慎言。”
    分明只是外门弟子都有的铁剑，拿在尘业清手上，似乎剑身之上都覆盖了一层冷气、冰霜，这股寒气直逼段玄峰的喉间，叫他愣住，咽了咽口水，他才回过神，“对不住，我没有别的意思，尘道友。”
    “唉！那边的新人，干什么呢？不许惹事！没看过门规吗？”管事走过来。
    尘业清一转身，收起铁剑，面色冷冽，“没什么。”
    段玄峰嬉皮笑脸的，一手搭在尘业清肩上，“啥事没有，我们俩闹着玩的呢。”
    管事一回到队伍前面，段玄峰的胸膛上就被来了一肘子，捅得他龇牙咧嘴，“嘶，道友好大的劲。”
    “道友，你整天绷着一张脸，就不累吗？”段玄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尘业清不回答，只是跟着队伍往前挪动。
    段玄峰不依不饶，“道友，你天生就是这样吗？”
    尘业清被缠得有些烦，“闭嘴。”
    后来，段玄峰和尘业清不是一般有缘，宗门出任务，他俩被搭到一队；完成课业，他俩是一个老师教的；住处，他俩住在彼此隔壁。
    慢慢的，段玄峰发现，尘业清也不是真的冷脸一张，只是情绪起伏比较不明显。
    “喝一点？很好喝的，你尝尝啊。”段玄峰提着一壶酒，没个正经样，脸上挂着暖洋洋的笑意。
    尘业清正练剑，看到段玄峰来了，也不停下，而是晾着段玄峰，练完剑之后才搭理段玄峰。
    段玄峰也不着急，自己就把酒开封喝起来，一口接着一口。
    “桃花酿？”尘业清坐到对面，把铁剑收起来。
    段玄峰微微颔首，给尘业清倒了一杯，“酿有二十年，必须好喝的。”
    尘业清端起酒杯，瞅了瞅，又放到鼻底嗅一嗅，最终才尝试性尝一口，然后得出结论，“还行。”
    “你第一次喝酒？”段玄峰问道。
    尘业清的眉心一紧，没有即刻回应，只是又喝一口桃花酿，随后才道：“确实。”
    两人坐在树荫底下，清风时不时光顾，段玄峰借机一直看着尘业清，面前这个人，拥有一副好看到极点的容貌，每一处都生得绮丽艳冶，但偏偏气质冷到极致，如一把出鞘的利剑，稍有不慎就会被这把利剑割破喉咙，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
    透过叶子，阳光斑驳，细细碎碎的光斑落在尘业清身上和眼眸上，照得他眸色更浅，似上好的琥珀，肌肤白得透明，骨节分明的五指握着杯子。
    或许一开始就已经心动，准确来说也可以叫做见色起意。
    喜欢上这个人，并不肤浅。
    “进来的时候我们都还是筑基期，没想到一眨眼，就要到金丹期后期。”段玄峰不禁感慨。
    尘业清轻抿一口酒，道：“修行便是如此，不进则退。”
    段玄峰听到这话，不由闷闷笑了一下，“还真是你的风格，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有天赋。”
    我便是如此，不如你有天赋，所以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
    “你天赋不错。”尘业清微微蹙眉。
    段玄峰捏着杯子的手一顿，“我？你真是说笑。”
    “无须自贬。”尘业清又道。
    “业清，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有的人天生就可以走到巅峰，有的人注定半途陨落。”段玄峰说完，又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意思是在嫉妒尘业清。
    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将这样的话收回来。
    尘业清陷入沉思，到了嘴边的酒杯也顿住，半晌，他道：“可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若万事都有一个注定的结局，也没有修行的必要了。”
    段玄峰被这样的话勾得修为松动，隐隐有突破的意思，他连忙进入状态，也不管没喝完的酒了。
    再次睁眼的时候，段玄峰已经从金丹期中期，突破至金丹期后期，尘业清一直在旁边帮忙护法。
    “感觉如何？”尘业清问道。
    段玄峰望向四周，呼吸之间有一种玄妙的感觉，似乎能感知到天道运行的规则，又似乎可以与万事万物融为一体，哪怕是落下的树叶，或者是绽开的花儿，这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物里蕴含着微妙的规则。
    对啊，落叶会化为肥料，绽开的花儿会有枯萎的一天，但并不意味着不会再次绽放。
    “原来同是金丹期，还有这样的不同之处。”段玄峰闭着眼睛，深深吸一口气。
    “但这不会是我们的尽头。”尘业清微微弯唇，自信满满。
    段玄峰被这一笑震撼到，这是他见到为数不多的尘业清的笑。
    他本以为尘业清这样的人是极度的傲气的，但是现在看来，尘业清的傲气只在修行之上有所体现，对待其他事物总是持着公平的态度。
    他们也一同出生入死过，在段玄峰成功步入金丹期后期之后，在宗门里接到一个任务，进入魔界的一个小秘境寻到芳若果。
    这个任务差点让他们俩都栽在里面，他们也是第一次进魔界，并不了解魔界，所以带的保命的东西不多。
    况且他们都没有拜师，自然没有很好的资源。
    在他们以为任务不算得困难的时候，一个元婴期的魔族出现了。
    “小孩，这可不是你们能碰的东西。”魔族一挥手，千婴幡握在手上，浓重的黑色烟雾缭绕其间。
    仔细去听，似乎还能听见婴儿的啼哭，让人不寒而栗。
    尘业清和段玄峰配合起来，剑尖直指魔族，陡然之间，两人分开朝魔族刺去。
    白光乍现，剑气锋利，尘业清不断劈开袭击而来的黑雾，只是这黑雾散了又聚，似乎没有个尽头。
    段玄峰先败下阵来，这黑雾将他桎梏在半空，喉间被一双手掐住一般。
    尘业清在一息之间，和这个元婴魔族交手数十招，剑尖和千婴幡摩擦，冒出一阵白光和火星，发出刺耳的声响。
    剑气愈发凌冽，周遭都被破坏个遍，尘业清愈发进入状态，但是依旧无法顾及被困住的段玄峰。
    “束手就擒吧！”魔族吼出来，一时之间，天色骤变，乌云聚拢，天色黑压压一片。
    尘业清眼见事态不对劲，冲向段玄峰，劈开禁锢段玄峰的黑雾，把段玄峰放到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
    “想逃？没那么容易！”魔族挥动手中的千婴幡，更多的死灵爬出来，冲向二人。
    尘业清纵身向前，咬紧牙关，死灵将他围住，似乎没完没了一般。
    几道剑气破开，身体里的灵气也见底，仅仅只能握紧手里的剑，不断挥舞。
    “你走，别管我了！”段玄峰看得出来尘业清到了极限。
    不，这仍旧不是尘业清的极限，还差一点。
    他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段玄峰，为段玄峰抵挡死灵的攻击。
    黑漆漆的人影缠住尘业清的手腕，脚踝，腰身，就在魔族以为得手的时候，剑气如雨下，强劲的灵气爆发开来。
    “好小子，有骨气。”魔族道。
    尘业清周身的死灵都被他劈散，但是他也受到不少干扰和伤害，身上多了很多伤口。
    “交出芳若果，我可以饶你们不死。”魔族挥挥手，死灵乖乖回到他的身边。
    尘业清邪气一笑，“若我自爆也不交出来呢？”
    魔族脸色一变，“那就别怪我无情！”
    战斗一触即发，再交手，尘业清不再拘泥于只有剑的攻势，一瞬间布下几个简单的阵法，掏出符纸，一个一个爆炸开来，叫人应接不暇。
    “呵，雕虫小技。”魔族挥动千婴幡。
    尘业清并不是死板的修士，一切只是为了他们逃跑而铺垫。
    果然，爆炸过后，尘业清和段玄峰已经不见身影。
    就这样，他们被追杀了五天，回到修真界才彻底安全下来。两人都是重伤，一路走，一路疗伤。
    尘业清不敢闭眼休息，一到晚上更是提心吊胆，只有段玄峰敢偶尔休息一二。
    回忆到这里结束，段玄峰晃了晃酒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觉得自己和尘业清越来越远，他已经在合体期初期停滞不前太久，尘业清不一样，一直在往前走。
    四界当中，合体期的人就这么几个，两只手就数得过来。
    或许是日子过得太安稳，他也许久没有动手，所以才会不进则退。
    他不明白尘业清是怎么做到的，即使身处安全之处，也依旧勤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