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后，并非想象中充满高科技感的秘密基地，而是一个时间仿佛凝固了的空间。
    大约二十平米见方的地下室，没有窗户，空气却奇异地并不浑浊，只是带着一股陈年的凉意。靠墙立着几个老旧的金属档案柜，表面有锈迹但整体完好。
    一张厚重的实木书桌摆在中央，桌上放着一台早已停止工作的老旧台式电脑，显示器屏幕暗沉。旁边是一把办公椅，椅背上随意搭着一件落满灰尘的、看起来是中学时期的校服。
    最引人注目的是书桌一角，摆放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仪器的底座，底座上托着一颗鸽子蛋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体。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拥有生命般缓缓流转，将整个地下室笼罩在一片朦胧而静谧的光晕中。
    而在地下室的另一侧，则画风突变。那里摆放着一些显然是末世后才添置的东西：几个密封良好的物资箱，上面标记着食物、水和药品；一个武器架，上面挂着几把保养良好的枪械和冷兵器；甚至还有一个简易的应急发电设备。
    “看着像你背着我找的秘密基地啊”霍云川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那颗发光晶体上，“那个是什么？”
    林筠听到霍云川的话，笑着说，“或许呢？”然后视线被书桌上一个倒扣着的相框吸引了。
    他走过去，拂去厚厚的灰尘，将相框拿起。
    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男孩，穿着一身干净但略显陈旧的蓝色运动服，对着镜头笑得无比灿烂，露出一口小白牙，那双灰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充满了独属于孩童的纯粹快乐。
    他手里举着一个手工制作的、看起来歪歪扭扭的木质飞机模型。男孩的身后，是这栋房子尚且完好的客厅，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温暖而明亮。
    幼时的自己。
    林筠看着照片里那双充满生机和笑意的灰眸，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在这个世界里，童年会有什么区别呢？是一样的父母匆忙，还是一样的被忽略？
    他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看向那颗发光晶体。一股熟悉的感觉，只需要把手轻轻放上去就好了，他脑海里忽然串过这一句话。
    “这需要怎么做？”霍云川走到他身边，也看着那颗晶体，眉头微蹙，“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试试看吧。”林筠语气轻松，仿佛要去尝试的不是找回沉重的过去，而是某个新奇的游戏。
    他将相框轻轻放回原位，然后伸出手，指尖触碰向那颗温润的晶体。
    就在他的指尖与晶体接触的瞬间——
    嗡！
    柔和的白色光芒骤然变得强烈，将林筠整个人包裹进去。一股庞大的、混乱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剧烈的刺痛感瞬间炸开，眼前一片炫白，耳边是无数声音、画面、情绪的碎片在疯狂咆哮、冲撞：
    ——
    模糊的视线，消毒水的气味，穿着白大褂的父母模糊而匆忙的身影，他们看着他的眼神，带着研究般的审视，而非温情。
    然后视角转过——
    空荡荡的大房子，自己一个人坐在地板上摆弄积木，窗外是其他孩子嬉闹的声音，但他并不觉得孤单，反而享受着这份清净，用小树枝在泥土里画着只有自己才懂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图案。
    接着又是在一次父母参与的所谓“学术交流”（实则是权贵子弟的聚会）上，他百无聊赖地躲在花园的角落里，用草叶编着复杂的小动物。
    一个穿着精致、眼神却带着同龄人没有的早慧和一丝狡黠的紫眸小男孩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草编蚂蚱。
    紫眸小男孩：“你编得真好，能教我吗？”
    何溪抬起头，灰眸亮晶晶的，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可以啊！不过这个很难哦，你要耐心学！”
    熟悉的紫眸，那是霍云川，那是他们的初见。从此，何溪枯燥的生活里，多了一个可以分享秘密、一起“探索世界”（比如偷偷溜进被封锁的旧实验室，或者策划如何从戒备森严的晚宴上偷溜出去买街边的烤红薯）的伙伴。
    霍云川是他灰色童年里，为数不多鲜活而温暖的亮色。
    画面一转，他已经是个少年，他对这个世界“小说”本质的认知愈发清晰，但并不恐慌，反而觉得像是一场大型的全息角色扮演游戏，只是规则有些残酷。
    他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身体，学习各种知识，并利用前世的概念，悄悄完善这个地下室。父母依旧忙碌，对他的“小打小闹”不以为意，这正合他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
    末世爆发那天，混乱，尖叫，血腥。他冷静地锁好家门，启动地下室的隐蔽系统，然后凭借提前的准备和觉醒的冰系异能，清理了闯入家中的零星丧尸。
    他站在二楼的窗口，看着外面陷入火海和混乱的城市，灰眸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终于开始了”的兴奋和凝重。
    在那之后，他依靠地下室储存的物资和不断提升的异能，在C城艰难求生，同时不断收集信息，验证着自己对“剧情”的猜测。
    父母是国家重点保护的人物，他们早就被接去中央A城了，他们问过自己要不要去，但他拒绝了，他本来就是想冒险，过度的保护算什么。
    他遇到过危险，也结识过一些后来分散的朋友。
    没想到在一次争夺物资的冲突中，他与已经成为一方势力代表的霍云川意外重逢。
    彼时的霍云川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变得沉稳而深不可测，但那双紫眸在看到他时，闪过的惊喜和不易察觉的担忧，与当年别无二致。
    霍云川在混乱结束后，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和后怕：“何溪！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何溪龇牙咧嘴地甩开他的手，脸上却带着笑：“喂喂，轻点！轻点！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霍云川！多年不见，脾气见长啊？”
    霍云川：“……呵”
    ————
    随着势力扩张和信息收集，何溪很早就注意到了黑鸦这个异常的组织。最初只是怀疑，直到那次短暂的、危险的会面……
    昏暗的废弃剧院，两个身影相对而立。
    何溪语气轻松，带着试探：“打破这个世界？老乡，你这想法好像很危险啊。”
    “鸦”戴着单边眼镜，声音掩不住那股癫狂和玩味，他笑着对何溪说：“危险？呵呵……这个虚假的舞台，这些按剧本行动的傀儡，难道不无聊吗？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玩点刺激的？比如说……把它彻底烧掉？”
    何溪眼神沉静：“包括舞台上那些真实的、努力活着的人？”
    鸦依旧笑着：“真实？你怎么定义真实？在我眼里，他们和一段代码没什么区别。毁了，再创造就是了，或者……一起毁灭，那场景一定很美。而你，啊，和我一样的异乡人，你是选择加入这场狂欢，还是……成为烟火绽放前，一道微不足道的前菜？”
    “对了，难道你不想回去吗？”
    ……说得好像你想回去一样。
    那股冰冷、纯粹、毫无人性可言的疯狂，还有那双暗红色戴着疯狂的眼睛，如同实质般穿透记忆。
    那次会面后，何溪清晰地感知到“剧情”的收束力和“鸦”的杀意。
    他知道自己在剧本里难逃一死，但他从不坐以待毙。他开始疯狂布局——强化地下室，留下笔记，交付信物，联系绝对信任的旧部，甚至……与这个世界的“意识”进行了那次无人知晓的交易。
    他冷静地安排着自己的“后事”，甚至在最后时刻，他想的也不是恐惧，而是“真刺激，不知道计划C能不能成功……”。
    “呃……！”
    庞大的信息流超出了初次接收的负荷，林筠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抱住了头部。
    “林筠！”
    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霍云川立刻上前，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将他半抱在怀里，带到那张办公椅前坐下。
    霍云川的脸色紧绷，紫眸中满是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命运？多可笑。
    “怎么样？撑得住吗？”霍云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罕见的紧张。
    林筠靠在他身上，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脑海中的风暴逐渐平息，那些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一些较为清晰的片段沉淀下来——主要是童年与霍云川相处的点滴，末世初期的挣扎，以及对“鸦”那股疯狂意志的深刻印象。
    更多复杂的细节、情感和后续计划，依旧模糊，仿佛被一层薄膜隔绝，应该需要下次接触才能继续解锁。
    但足够了。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谁，一个拥有两世记忆、与世界意识达成共识，把黑鸦彻底清除。
    剧烈的头痛慢慢缓解，林筠缓过一口气，抬起头，对上霍云川写满担忧的紫眸。他扯出一个有些虚弱，却依旧带着他标志性调侃意味的笑容：
    “没事……就是信息量有点大，脑子差点宕机。”他顿了顿，感受着霍云川扶在他肩膀上那稳定而有力的手，补充道，“想起来了点……比如说我们小时候为了爬树掏鸟蛋，结果卡在树杈上差点下不来”
    霍云川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紧绷的神情缓和下来，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像是怀念，又像是更深的东西。
    他轻轻拍了拍林筠的后背，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调侃，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倒是你，想起这么多，感觉如何？”
    林筠借着霍云川的力道坐直身体，环顾这个尘封的地下室，灰眸中不再是纯粹的探索兴奋，而是沉淀下了一份历经沧桑的了然和更加坚定的意志。
    “感觉……”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最终落回那颗光芒已经恢复柔和的记忆晶体上，“就像看了一场以自己为主角的、特别的跌宕起伏，而且编剧脑子有坑的电影预告片。更精彩的或者更坑的正片，看来还得下次再看。”
    他站起身，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锐利而清醒。
    “不过，至少现在我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入手了。”他看向霍云川，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战意，“那个叫”鸦”的疯子，他想毁了这个世界当烟花看？真没礼貌。”
    霍云川看着眼前的人，虽然记忆尚未完全恢复，但那熟悉的、面对挑战时永不低头的灵魂已然苏醒。他嘴角微扬，勾勒出那抹惯常的、狐狸般的弧度：
    “看来，你应该有计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