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酒与毒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430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莫尔博鲁从桌板上挣扎着站起来,这一次杉没有再阻拦。他揉了揉被按得生疼的肩膀,在心里咒骂着杉的野蛮,此刻他脸上那股疯狂的笑意已经隐去,重新换上了一层冰冷的伪装。
“等着。”他丢下两个字,转身走向客厅角落里那落满灰尘的矮柜。
杉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莫尔博鲁的背影上,异色的眼眸里依旧是那种充满爱意的情绪。他似乎对莫尔博鲁突然的“缓和”并没有任何怀疑,或者说,以他的认知还不需要对莫尔博鲁产生任何怀疑,这既是对徒弟的信任,又是对以自己实力此时的处境绝对不会有生命威胁的自信。他只是单纯地接受了莫尔博鲁的提议,就像接受森林里的阳光和雨水一样自然。
莫尔博鲁打开矮柜,里面放着几瓶不同颜色的液体。他从中选了一瓶琥珀色的加入了枫糖的酒,瓶身上标签已经模糊不清。这是他从一个路过旅行商人那里换来的,据说是南方某个国家的特产,味道辛辣,后劲十足。
莫尔博鲁的酒量很好,但却厌恶酒精,家里的收藏只是用来招待爱酒的朋友,以及作为原料使用。
随后莫尔博鲁又在柜子深处摸出了两个没有任何装饰的陶杯。用身体遮挡住杉的视线,然后,手伸向了那个放在角落的陶罐。
罐子很小,里面的药剂只剩下不到一半。他屏住呼吸,用指尖蘸取了一点陶罐中的液体,迅速抹在其中一个陶杯**。
药剂接触到陶杯**的瞬间就消失了,无色无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莫尔博鲁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了几下,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即将实施报复的病态般的兴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这股情绪,将琥珀色的酒倒入两个杯子里。酒水撞击陶杯,发出的清脆响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端起两个杯子,转过身。
杉依旧站在原地,夕阳的余辉透过窗户的琉璃,在他身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影,将他那头银发和灰色的右眼映照得如同燃烧的火焰般赤红。
杉的表情看上去远比莫尔博鲁想象中淡定,甚至可以说似乎带着一丝明显期待?莫尔博鲁愣了一下,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那个刚刚买下这栋房子,第一次感到终于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时的自己。
莫尔博鲁走过去,将其中一个陶杯递到杉的面前:“尝尝。”
杉伸手接过陶杯,手指修长而干净,小麦般的肤色与莫尔博鲁那双苍白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低头看着杯子里的酒,似乎对这种颜色和气味有些好奇。
不透明的陶杯里,混合着枫糖的琥珀色液体,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像夕阳,又像星空,像在初秋傍晚的山林里透过金黄和绯红的树叶仰望时所见的,那繁星即将代替夕阳俯瞰大地天空。
杉不由得去想或许就因为圣地之外的世界这美丽的画面随处可见,所以维茵斯才会离开。
莫尔博鲁没有看杉,举起自己手中的杯子,径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着他的食道,带来一阵强烈的刺激感。他能感觉到酒精迅速开始发挥作用,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杉学着他的样子,也喝了一口。但他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刺激的味道,刺痛的感觉瞬间充满了口腔,麻痹了舌头,他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把嘴里的酒咽了下去。
“怎么样?”莫尔博鲁看着他,语气平淡,眼神却像鹰隼一样锐利,试图捕捉到他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
“……很烈。”杉评价道,然后又喝了一口。“嘴里像是含了数根蜜蜂的毒针一样,喉咙里更是有着像饮下食肉植物的毒液一样的灼烧感。你喜欢这种东西?”
莫尔博鲁没有回答,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杉也安静地陪着他,慢慢地啜饮着杯中的酒。桌上只有一些被干燥的空气夺去水分的果干,用于下酒或许寒酸,但对于两个曾经如同野人般生活的人来说,足够了。
渐渐的房间里只剩下酒杯碰撞桌面的声音,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蜃楼之喉夜晚的喧嚣。气氛有些诡异,平静的表面下,是汹涌的暗流。
莫尔博鲁计算着药剂发作的时间,心中那股病态的兴奋感越来越强烈。他看着杉毫无防备地喝着那杯加了料的酒,看着他那双总是显得有些茫然的异色眼眸,看着他因为酒精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中嗤笑着,那个教导自己无论对任何人都要保持警惕的家伙,居然就在自己这个“叛徒”面前,毫无防备的喝着加了料的酒,甚至,这酒都不符合他的口味。
这个男人,这个毁了他平静童年,占据了了他七年青春,让他又恨又无法彻底摆脱的男人,马上就要落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当月光取代了阳光之时,药剂终于开始发挥作用。
杉感觉眼前的画面忽然变得模糊,自己的思维似乎变得迟缓,可能是醉了,但想使用治愈魔法醒酒时却发现魔力完全无法凝聚。他端着杯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酒液溅出了几滴,落在他衣服上。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有些涣散,金色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像那只右眼一样蒙上了一层雾气。
“你……”杉似乎想说什么,但口齿变得有些含糊不清。他摇了摇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晃了晃险些从椅子上跌落。
莫尔博鲁放下手中的杯子,脸上露出了得逞了的笑容:“怎么了,老师?喝不惯吗?”
杉抬起头,看向莫尔博鲁。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无法聚焦。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力感从四肢百骸涌来,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但与此同时,他的一些感官似乎又变得异常敏锐,能清晰地闻到莫尔博鲁身上那股混合着被烈日烘烤过的沙土和淡淡血腥的味道,能清晰地听到他加速的心跳声。
“酒,有问题?”杉的声音很低,带着难以置信。他似乎很难理解,莫尔博会对他做这样的事情。
“问题?”莫尔博鲁缓步走向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是啊,有问题。专门为你准备的问题。”
杉踉跄着试图站起来,但双腿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最终从椅子上跌落,后背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他试图集中精神,调动体内的力量来对抗这股突如其来的无力感,但那药剂不仅能麻痹身体,还能干扰魔力的运转。就连他那来自森林圣地的,远超常人的力量,在这一刻也仿佛被封印了起来。
“为什么……”杉看着莫尔博鲁,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困惑和埋怨。他不是在生气,而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找到的孩子,会这样对他?
“为什么?”莫尔博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划过杉的脸颊,划过灰色的右眼。杉的皮肤很光滑,带着森林里那种常年不见强烈阳光的微凉触感,与他自己粗糙温热的皮肤截然不同。
“你问我为什么?”他的手指猛地收紧,捏住了杉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看着自己。“那你告诉我,当年你为什么要把我带走?既然已经带走了为什么又想将我推回村子?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真相?!”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捏着杉下巴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杉的眉头痛苦地皱了起来,但他依旧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更不想反抗,只是用那逐渐失去焦点的金色眼眸看着莫尔博鲁。
“我……是为了你好……”杉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夹带着颤抖。
“为了我好?”莫尔博鲁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让我变得没有自由、没有过去、身不由己像宠物一样被你圈养着,就是为了我好?那我现在也让你尝尝,身不由己的滋味,是不是也很好?”
他的另一只手,顺着杉的脖颈滑下去,抚摸着他衣服下的皮肤。杉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而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药剂放大了感官刺激,让这触碰变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他慌乱的感觉。
“维茵斯……别……”杉试图推开他,但他的手臂变得软弱无力,根本无法撼动莫尔博鲁。像对付敌人那样或许可以摆脱此时的困境,但,维茵斯不是他的敌人,他不能那样做。
“别?”莫尔博鲁的脸凑近他,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赤红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现在知道别字的意思了?当年你逼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说的一个又一个别?”
他低下头,粗暴地咬住了杉的嘴唇,不想再听这张嘴里说出任何一个字。
杉的嘴唇很柔软,带着一丝酒的辛辣和他本身那股植物的气息。这个行为充满了惩罚和宣泄的意味,激烈而凶狠,几乎要咬碎杉的嘴唇。
杉的眼睛猛地睁大,眼眸里充满了震惊和茫然,完全无法理解维茵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在他的认知中无法搜寻到任何一种感受需要通过这样的行为来表达,这不是森林里同伴间的亲昵,也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安抚。如果不想让自己说话显然有更快捷的方法,他对这种陌生的带着侵略性的行为感到慌乱。
杉试图推开莫尔博鲁但双手像棉花一样无力,想扭开头却无法挣脱对方的手,身体的无力和意识的模糊让他只能被动地承受。药剂的作用越来越强,他觉得眼前开始发黑,眼皮变得沉重,耳边只剩下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和莫尔博鲁粗重的呼吸声。
莫尔博鲁能感觉到杉的僵硬和抗拒,这却让他心中的恨意得到了一丝扭曲的满足。但同时,在这恨意的深处,又有某种奇怪的情绪在悄然滋生。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超越这个男人,战胜这个男人。但他从未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撩起杉身上的短衫,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思考着一会儿将用怎样的手段在杉的身上留下终生难忘伤痕。
杉的深色的皮肤,与他自己身上的苍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莫尔博鲁的目光最终落在他的胸膛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已经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他记得那道疤痕的由来,他十五岁那年,一次训练中,意外用刀刺入了杉的胸膛。鲜血染红了眼前的一切,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杉会死吗?会惩罚他吗?但杉只是平静地就地教授他如何用随处可见草药处理伤口,以及第一次展示了他超高的治愈魔法,然后继续教他挥刀。那时他知道了,哪怕以杉对治愈魔法的掌握,有些伤口依然会留下无法抹去的疤痕。
那个时候,他对杉的感情,还混杂着敬畏和依赖。
莫尔博鲁的手抚过那道疤痕,指尖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他猛地用力,将杉推倒在地上。
而现在,他只想摧毁眼前之人,践踏这份曾经守护过他的强大。
杉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喉咙中发出一声闷哼。短衫被撕坏,露出了他上半身健硕而匀称的身体。他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只能勉强睁着眼睛,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莫尔博鲁。
莫尔博鲁的赤红色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恨意、愤怒、厌恶、愉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欲望。
这欲望不是单纯的冲动,而是混杂了太多东西的,是一种扭曲的情感宣泄。他想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孩子;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报复杉过去的控制;他想通过这种方式,确认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除了仇恨之外,是否还有别的什么。
他俯下身,再次吻住杉。这一次,他的动作稍微放缓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杉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回应,又似乎想抗拒。药剂放大了他的感官,让他无法分辨这种陌生的感觉是痛苦还是别的什么。
莫尔博鲁的手在杉的身上游走,感受着他皮肤下肌肉的紧绷和微微的颤抖。杉的身体很烫,药剂不仅麻痹了他的神经,也让他的体温升高了。
“老师……”莫尔博鲁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沙哑而暧昧,“你不是想留下吗?那就……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话语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缠绕住了两人。
杉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吟,异色的眼眸里水汽氤氲,带着一种破碎的美感。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抓住了莫尔博鲁的手臂,指甲微微陷入他的皮肤,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
这细微的反抗,反而像是火上浇油,点燃了莫尔博鲁心中更深处的黑暗。
他不再犹豫,彻底释放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恨意和扭曲的欲望。
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窗外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偶尔响起的杉痛苦的闷哼。
莫尔博鲁看着杉那张因为药剂和酒精而泛红的脸,看着他那双即使失去焦距却依旧带着某种固执情感的眼眸,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快意和空虚。
他做到了。他报复了这个男人,他控制了他,他让他变得如此狼狈不堪。但为什么,心脏会这么痛?
就像有一把钝刀,在缓慢地切割着他的血肉。
他低下头,看着杉胸口那道浅浅的疤痕,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被杉指甲掐出的红痕。
他们是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
他们是同族,拥有一样的魔力。
他们是师徒,曾经紧密相连。
他们是彼此的噩梦,也是彼此无法挣脱的羁绊。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平静下来。
莫尔博鲁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身上的汗水浸湿了他的背心,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看着蜷缩在地上,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杉。
杉的脸上失去了血色,异色的眼眸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来时的那身充满令莫尔博鲁恨之入骨的家乡元素的装扮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凌乱地丢在地上,露出了杉身上新添的伤痕。银色的发丝沾染上了血迹,纤细的手指也变得红肿,身上随处可见曾经无法想象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淤青。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呼吸均匀而微弱,证明还活着。
莫尔博鲁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心中五味杂陈。不如现在就杀了他,彻底结束束缚着自己的恶梦?或者趁他无法反抗卖掉他,让他陷入曾经自己所体验过的痛苦之中?但那之后呢?
恨意似乎得到了宣泄,但空虚感却更加汹涌地袭来。
他站起身,踉跄了一下。酒精的后劲儿让他也有些头晕目眩。他走到自己卧室,拿起一条干净的毯子,走回来,盖在了杉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他看着昏迷的杉,眼神复杂。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对错可言。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和杉之间的关系,将彻底坠入一个无法挽回的深渊。
用毒药强行剥夺对方的自由,这是一种极致的伤害,也是一种将二人的命运极致的捆绑。
他用这种方式,向杉宣告了他的反抗,却也将两人更加紧密地绑在了一起。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白,蜃楼之喉陷入了清晨的宁静。唯有风沙依旧在呼啸,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古老和荒凉。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莫尔博鲁闭上眼睛,疲惫地靠在墙上。
想象着等杉醒来之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是杉清醒后的愤怒和报复?还是他依旧那副平静无波面带微笑,却我行我素的样子?杉会主动离开这里吗?
无论是什么,他都必须面对。
因为,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一条用仇恨和扭曲的情感铺就的,通往未知深渊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