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下山了，余晖照在藏星阁上。岸云岫靠着柱子坐下，额间魔印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灰灰的。枕眠星捡了些干树枝，在他旁边生起一小堆火，火星子被风吹得蹦来蹦去。
    “师父，”他又往火里添了片枯叶子，“你还记不记得我刚拜师那会儿？老偷你的桂花酒喝，喝醉了就瘫在台阶上、醉晕晕。你嘴上讲我没规矩，可实际上在旁边守了我大半夜。”
    岸云岫低着头，看着火光映在自己手心的纹路上，忽然笑了笑，带点暖意：“那时候你才十五，酒量差得要命，吐得衣服上都是，还抱着柱子喊”师父的酒最香了！””
    “你老说我野，”枕眠星拨了拨火，“可你最清楚，我那都是看不过去，怕你一个人对着那破药罐子发呆到天亮。”
    风吹着几片凤凰花飘过来，有一片正好落进火堆里，“噼啪”一声轻响。岸云岫望着远处越来越暗的天，声音轻得跟叹气似的：“后来我把冷临赶下山那次，你小子可是提着剑堵我门口，非要跟我讨个说法，结果让我罚去守了三个月的藏经阁。”
    “现在明白了。”枕眠星声音低了点，手指碾着膝盖上的一片焦叶子，“你是怕他那性子，硬留在仙门里头，早晚让别人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可到头来还是被扯进来了。”岸云岫的手指摸了摸断柱上的一道刻痕——那是很久以前简冷临学刻符时，歪歪扭扭刻下的一个“云”字，现在都快被磨没了。
    枕眠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个锦囊：“这是你当年落在西厢房的，我替你收着呢。”
    锦囊里滚出半块玉佩，正好跟简冷临腰上那块是一对，只是他手里这半块没刻字，边上还有被硬东西砸过的印子。
    “他当年被赶下山前的那个晚上，”岸云岫摸着那缺口，嗓子有点哑，“想偷偷溜进我书房，想把这对玉佩合上。我……我没忍住，拿镇尺砸了他一下……结果砸在玉佩上了。”
    “嚯……”枕眠星看着火堆，一下子明白了——原来那坑是这样来的。师父那些所谓的“算计”里，其实藏着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心疼。
    “那现在……”他轻声问，喉咙动了动，“你打算怎么办？”
    岸云岫抬起头，看着之前命盘消失的方向，那边隐隐约约好像能听到忘川水流的声音。“该还的，总得还。”他站起身，掸了掸长衫上的灰，“去藏星阁的地宫，那里还有最后一道禁制，能压制住剩下的魔性。”
    枕眠星也跟着站起来，黑衣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灰烬：“我跟你去。”
    “不用。”岸云岫脚步没停，“地宫里头阴冷得要命，你这身子扛不住。”
    “那你呢？”枕眠星紧追一步，手指头差点就够到师父的袖子了，“你自己魔印都没消呢！进去不是找死吗？跟同归于尽有啥区别！”
    岸云岫回头，笑了笑：“我本来在一千年前就该被镇压的，多活的这些年月，都算偷来的了。”他停了停，看着枕眠星，“帮我去告诉冷临，当年他往我药罐子里乱改方子，偷偷加了那三钱甘草……我早尝出来了。”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藏星阁那片黑暗的影子里，一身白衣裳慢慢被黑暗吞没，只留下越走越远的脚步声，轻飘飘的，像最后一声叹息。
    枕眠星站在原地，捏着那半块玉佩，忽然蹲下身，手指按着自己的眉心。快落山的太阳照在他肩上，暖暖的，就像当年师父气呼呼扔给他的那件外袍——那次他练剑弄伤了肩膀，师父也是这么一边言他“毛手毛脚”，一边把袍子甩给他。可后来转过身时，又偷偷往他药碗里多扔了一大块冰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