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万仞从泉水里慢慢站起来，身上的黑色衣服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
    “辞镜啊……”他低声念叨着，迷迷糊糊地，好像那个人还会从背后过来抱住他的腰，用下巴蹭他的肩膀。
    五百年前的事，一下子涌上心头——
    “阿仞，你看！玄和玉髓花！”颜辞镜举着那花，花苞像半开的玉杯，花瓣里凝着琥珀色的汁液（玉髓），眼睛亮亮的，特别高兴，“这花能解你魔体的老毛病，化解戾气、调和平衡、修补损伤，我找了两个月呢！”
    蔺万仞皱着眉抓住他手腕，看见上面全是伤：“你又去玄烬壑了？那地方多危险你不知道？”
    “可你的旧伤……”颜辞镜忽然凑近，呼出的气暖暖的，“你睡觉总是不安稳，一身戾气。”
    蔺万仞一把把人搂进怀里，嗓子发哑：“阿镜，我宁愿疼一辈子，也不想你去冒那个险。”
    蔺万仞站在冰棺前，盯着颜辞镜安详的脸。他手指轻轻摸着冰冷的棺盖，好像在摸爱人的脸。
    “你说白虎毛软……”他苦笑，“可现在我连一根虎毛都摸不着了。”
    记忆一下子闪回到围剿那天——
    “阿仞小心！”颜辞镜突然推开他，尊主岸云岫的剑（缡萦剑）一下子穿透了他的月白长衫。
    蔺万仞接住掉下来的人，声音都喊破了：“辞镜！”
    颜辞镜嘴角流血，却努力笑着：“别……恨……”他手抖着把一块紫色的独山玉（独山紫独玉）塞进蔺万仞手心，“等我……”
    “颜辞镜！你给我醒过来！”蔺万仞疯了一样往他身体里灌魔力，可怀里的人还是渐渐冷了。
    山崖上锁链响着，蔺万仞的魔气眼看就要掐住岸云岫的脖子，却猛地停住了。一丝清苦的幽香随风飘来，混着记忆里九节菖蒲那股清冽味儿。
    一把描着金边的红伞掠过云层（描金红伞掠过云絮），伞下女子的手腕上，连理花闪着微光。“魔尊，等等。”她把一个玉盒子轻轻放在岩石上，“颜公子留下的返魂香，需要五样东西配合——昆仑灵芝、玉浆、九节菖蒲，再用八卦镜镇住煞气、引魂灯照亮回来的路。”
    蔺万仞得知：灵芝长在仙山悬崖上；玉浆是当年岸云岫收集朝露酿的；九节菖蒲，是他和颜辞镜一起在溪边采过的；那八卦镜，就是颜辞镜生前一直戴在胸前的护心镜；引魂灯，则是他们仨年少时在一个老道观里见过的长明灯。
    一张白纸信笺在猛烈的风里展开（在罡风中舒展）：「阿仞，等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变成山里的风、云里的月亮了。要返魂，得在六十年一遇的满月夜里，用灵芝当引子、玉浆做媒介、九节菖蒲稳住魂魄，再靠八卦镜定住魂魄，引魂灯照亮回来的路……把这些都放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岸云岫猛地抬头，锁链哗啦响：“那八卦镜……还在你手里？”
    “闭嘴！”蔺万仞魔气翻腾，可对上故人的眼神，那股劲儿又泄了。他们都记得——当年颜辞镜把八卦镜挂在胸前，笑着说：“这镜子能照出邪祟，灯能指引迷途的人回来，它能护着我们仨平安。”
    连理枝的伞影遮住两人：“颜公子摘灵芝的时候说过，”阿仞和云岫，本该是照亮彼此的光。八卦镜能镇住心魔，引魂灯能照亮前路——你们不该困在这儿。””
    蔺万仞攥着玉盒的手微微发抖。岸云岫带血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现在说这些……不如让我帮你点灯吧。”
    魔尊猛地转身，黑袍扫过岩石：“你的命……留着等他亲自来判。”
    伞上的银铃轻响（伞面银白铃轻响），连理枝抬头看看快满的月亮：“魔尊，该去取玉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