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眠星掌心中那块“希有玉”，原本温透的触感里陡生凉意。他身子一软，径直晕了过去，正好倒在岸云岫怀中。岸云岫见他晕厥，将人带回玄观殿，安置在主卧的床上，自己则在一旁打坐修炼。
    枕眠星沉沦在空间中，倏然浮现出——天上红得染了血，破碎的瓦片、从屋顶断落的木，都落在地上。
    枕眠星跪在宫殿废墟里，见前方白衣染血的岸云岫站不稳，嘴角血滴落，在地上晕开玉簪花。
    魔尊蔺万仞悠闲自在地走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枕眠星，道：“小娃娃，识相点便将神器交出，免得本座连你师尊一起碾碎！
    枕眠星手按丹田，灵力逆行如烈火焚身，嘶吼道：“我毁了经脉，让毓妙鼗、烬烨篪随我一同碎去，你半分也别想沾！
    “枕眠星！”岸云岫嘶喊着瞬移到他身边，一把将人抱住。枕眠星经脉已裂，血珠不断滴落在他身上。
    蔺万仞正要上前，岸云岫身侧的木槿花忽然绽放，花瓣如碎末般漂浮，还带着能让伤口收口的药劲儿。
    蔺万仞撞破殿门摔在台阶下，爬不起来了。
    “你……你胆大包天！”隐带怒色，“竟对我、狠辣至此！”
    蔺万仞踉跄着抬眼，满脸疑惑不解：“你明明伤这般重，哪来力气？”
    岸云岫：“吾体内本就里藏有治愈之花，开花瞬间便会释放仙元。”岸云岫瞳中白紫怒涌，声线带了厉色。
    蔺万仞愣了，随即嗤笑一声：“闹了半天……你那木槿花能治伤？怎么没见你将徒弟救回来？呵，现在说这些有何用，他早没了！”
    蔺万仞问起，“哦对了，你那乐器，该不会真碎成了片吧？”
    岸云岫：“那乐器灵识自生，遇袭自会移形，岂会轻易碎裂？”
    蔺万仞，眼底掠过一丝阴翳：“原来如此。罢了，它既然回去了。我也没有必要在这候着了，总有在本座手里的那天！”
    蔺万仞不看岸云岫那边一眼，眼里狠劲没消，
    知道此刻讨不到好，转身就回到自己宫点房间里。哐当一声甩上门，反手解了玄色外袍扔在椅上，径直走向内屋那池冒着白汽的药浴——他得赶紧泡药浴压伤，这笔账，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岸云岫抱起枕眠星越来越冷的身子，回了屋。他背靠着门将枕眠星往怀里搂。软坐在地上，哭得直呼吸，眼泪掉在徒弟衣角，跟没干的血混在一起，晕了一小块。
    岸云岫正哭着呢，窗外飘进来一道金光，仙女连理枝、拿着拂尘，云彩漂浮落地。眉眼挺温柔。连理枝：“别太伤心，你徒弟魂魄还没散，有救。”
    岸云岫抬头，脸上还挂着泪，期盼地问道：“仙女可有办法？”
    连理枝：“他魂魄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带着三魂七魄去人间，投到权贵人家，在过日子、经历蕴养里养着；另一部分是跟你学道时养出的仙魂，送狐族去——狐族会养魂，灵气足，能护着这魂，既保留仙门底子，还能沾点狐族灵气，以后说不定能在妖界站稳成王。”
    连理枝：“这法子看着是分开，其实挺好。人间那部分能守住人的本心，不忘过去；狐族那部分能保住仙的根基，不丢修行的志向。等两边魂魄都稳了，说不定哪天能凭着感觉找到对方，到时候也许能合回来。”
    岸云岫看着怀里枕眠星惨白的脸，知道这法子不圆满，但也唯一的希望了。他慢慢点头，带着哭腔说：“……就按仙女说的办吧。”
    枕眠星睁开眼，闻到淡淡的麝香，身下是铺着花纹锦缎的软榻，鼻子里都是熟悉的书香味和草木香，岸云岫殿里才有的味儿。
    枕眠星动了动手指，手心好像还留着那玉的温度，可突然冒出来的凉意，还有当时浑身一软倒下的晕乎乎的感觉，清楚得就像刚发生一样。
    枕眠星头有点疼，乱七八糟的画面往脑子里钻：魔尊那凶狠的样子、木槿花、尊主抱他时冰凉的手、衣角上泪和血晕开的印子、仙女挥拂尘的金光……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就按仙女说的办吧”。
    “尊主……”枕眠星没忍住喊了一声。
    岸云岫在不远处打坐，慢慢睁开眼，愣了，眼睛亮起来，满不敢相信。岸云岫站起来，衣服带起一阵风，几步走到榻边，看着他，声音有点温和：“……你想起来了？”
    早上的光从窗户花格子里透进来，照在尊主银丝上，那些分开的魂魄、在两界的日子、醒来前的模糊片段，现在拼全了。
    枕眠星：“嗯，尊主，我都想起来了。”
    岸云岫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转身就往内阁走去，声音里带着笑：“等着！”
    没一会儿，岸云岫端着个木盒回来，放在榻边打开，里面是些包装好的药材，还有支熟悉的玉笛。
    “这些药材，”岸云岫拿起一包，指尖轻轻碰了碰，“是你以前总嫌苦的补魂草，我一直收着，等你回来熬汤喝。”
    又拿起那玉笛，递给他：“这乐器你最宝贝，当年没来得及带走，我每日擦一遍，就等着哪天能再看你吹一次。”
    看着枕眠星接过玉笛的手，眼里的笑意漫出来，带着点感慨：“你既想起来了，这些就都该还给你了。”
    枕眠星握着温润的玉笛，指尖划过熟悉的纹路，抬头看、岸云岫。
    枕眠星：“……一直留着啊？”
    岸云岫：“嗯，知道你总会回来的。”
    枕眠星指尖刚握住那玉箫，还没来得及细看，箫身，竟自己飘离掌心，悬在半空。
    一瞬，清越悠扬的乐声自动流淌出来，调子，枕眠星、从前常吹的，熟悉得让人心头发暖。
    乐声里，一个清脆的少女音凭空响起，像含着笑意：“主上，您可算回来了。”
    枕眠星愣了愣，抬头看那悬浮的玉箫——这箫是师父当年送的，据说有灵识，只是他从前从未亲耳听过它说话。
    岸云岫站在一旁，看着那自动吹奏的玉箫，又看看枕眠星怔忡的脸，轻声道：“它等你，也等了好些年了。”
    乐声渐缓，少女音又轻快地补了句：“尊主天天擦我，念着您呢～”
    他伸手接住慢慢落下的玉箫，指尖触到温润的箫身，心里又酸又软，抬头对岸云岫笑了笑：“它还记得我。”
    岸云岫：“何止它记得，我也记得。”
    岸云岫望着江边，眼尾漾着暖光：“那时教你，原想让你静心，没成想你指尖刚碰箫孔，箫声一流淌，周身竟漫出风信子——竟直接悟了仙乐修为。”
    枕眠星愣了愣，低头摸了摸怀里的玉箫，忽然笑了：“难怪后来我心烦时，一吹这曲子，心里的躁气就像被溪水漫过似的，慢慢沉下去了。”
    “可不”岸云岫，声音轻得像风拂荷叶。“你还记不记得，有次练剑时不小心划伤了手，疼得眼眶发红，抱着箫吹了半支曲，血就自己凝住了？那修为不仅能安情绪，原就带着治愈的灵韵。”
    枕眠星指尖划过箫身的纹路，眼底亮起来：“原来那时就有了……难怪总觉得这箫握着安心。”
    岸云岫伸手替他拂去发间的柳叶，笑：“那时你只当是箫灵验，其实是你自己的仙乐修为在护着你呢。”
    风掠过，带起荷香，枕眠星望着岸云岫温和的眉眼，忽然觉得怀里的玉箫也暖了几分——原来那些年的平静与妥帖，早有迹可循。
    夜色漫进庭院时，岸云岫拎着竹篮往屋后的果林走。月光洒在蓝莓丛上，紫莹莹的果子，岸云岫伸手摘了几颗，指尖沾了点甜香——专挑最饱满的，怕徒儿嫌酸。
    “尊主摘这么多？”枕眠星跟在后面，看着竹篮很快堆起一小堆蓝莓，伸手想帮着摘，被尊主轻轻拍开手，“别碰，枝桠尖儿利，小心划着手。”
    来到厨房，岸云岫往石臼里倒了蓝莓，加了点蜜慢慢碾成泥。枕眠星坐在竹登上趴在桌边看，鼻尖快碰到石臼沿：“要做蓝莓糕？”
    “嗯，”岸云岫笑着扬了扬下巴，“去把蒸笼预热了，记得垫纱布。”
    等蓝莓泥和米粉揉成面团，蒸上糕，岸云岫取了坛桂花酒，往冰格似的玉盘里倒了些，混了点奶浆，放进寒玉盆里镇着——这是做酒冰酪。旁边小炉上温着鲜奶，飘出淡淡的甜香，是要煮奶茶。
    “尊主，这冰酪里加桂花酒，会不会醉呀？”枕眠星戳了戳寒玉盆边缘的白霜。
    岸云岫捏了颗刚摘的蓝莓塞他嘴里，甜味在舌尖漫开：“就加了一点点，像含着带酒香的冰，醒神呢。”
    没多久，蓝莓糕蒸得胖乎乎的，透着淡紫的光；酒冰酪凝得滑溜溜的，上面撒了把碎坚果；奶茶装在白瓷碗里，浮着层奶皮。
    两人坐在廊下的竹凳上，月光落进碗里。枕眠星咬了口蓝莓糕，软乎乎的甜，抬头见岸云岫正看着自己，岸云岫嘴角沾了点糕屑，枕眠星伸手想帮他擦掉，指尖刚碰到，就被岸云岫轻轻握住。
    岸云岫：“慢点吃，奶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枕眠星吸了口奶茶，奶香混着点茶味，暖乎乎的。放块酒冰酪，冰碴在舌尖化开，带着点桂花酒的清冽，心里甜得发涨：“尊主做的比山下铺子卖的还好吃。”
    岸云岫笑了，拿起块蓝莓糕，自己咬了一小口，眼里映着月光：“你喜欢，以后常做。”
    夜风带果香，枕眠星拿起最后一块酒冰酪，见岸云岫碗里剩小半块蓝莓糕，递过去：“怎么不吃？凉了就硬了。”
    岸云岫咬了口，眼尾弯着：“看你吃得起劲，忘了自己的。”
    岸云岫含着冰酪，待其稍化才开口，声音微哑带气：“小时候偷溜去果林摘蓝莓，被刺勾破衣摆，还嘴硬说”是蓝莓自己跳进来的”，记得不？
    枕眠星没有应声。岸云岫便伸手，轻轻擦去他嘴角的奶渍，接着说道：“怎么会不记得？回来的时候，你衣服破了个洞，手里还攥着一把蓝莓，塞到我手里，说要分给尊主一半。”
    枕眠星：“后来悟仙乐修为那天，身上是不是带了蓝莓香？总觉得那天特别顺。”
    岸云岫望着他，应道：“嗯，你衣兜里揣着刚摘的果子，香气漫出来，倒帮你定了神。”
    枕眠星指尖轻碰他的碗沿，叮当作响：“那之后练修为时，总想吃颗蓝莓——师父，这算条件反射吗？”
    岸云岫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算，是为你独有的，最甜的那种。”
    玄观殿晚景，附有着果香仿佛这一切都只为一场虚无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