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陆幻想过很多遍他和季洵明再对话的样子。
    可能是在节目现场，他作为pd，跟他对接。
    也可能是在影片路演，他作为幸运观众，向他提问。
    偏偏没想过是这样，在家门口，提着两袋垃圾自我介绍。
    “……叶陆，幸会。”他甚至连握手的机会都失去了。懊恼就这样涌上心头。
    而在季洵明看来，这位新邻居态度有些冷漠。
    和昨日一瞥留下的印象相似，像尊高大沉默的漂亮石膏像，轮廓立体。黑发有些长，松松扎在脑后。眼尾下垂，瞳仁乌黑，眸光很亮地看他。黑色帽衫沾了些尘灰，但不算狼狈。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应该没这么巧吧。
    二人前后进了电梯，气氛有些尴尬。
    季洵明一向是擅长主动打破尴尬的。
    “你刚搬来，不太清楚小区情况吧，垃圾可以放在门口，物业会收走的。”他笑着提醒到。
    “……谢谢。”于是叶陆更沉默了。
    他无比希望时间能倒回他出门前，能换一身更干净得体的衣服，而不是像此刻，提着垃圾不修边幅地站在心上人面前。
    叶陆不再接话，只是悄悄看着季洵明映在电梯门的侧影。
    几十秒那么短暂，不够他用视线再把这人画一般的五官细细描摹两遍。
    季洵明看他没再开口，也不说话了，拿起手机回助理的消息。
    “先走一步，再见啊叶先生。”
    负一楼到达。季洵明走向已经停在电梯口的保姆车，礼貌地向叶陆挥手。
    叶陆也点头，“再见，季先生。”
    直到车开出视线，叶陆才后知后觉，乍然久别重逢的欢喜和窘迫让他连说一句“今后多多关照”的礼貌都没想起来。
    更沮丧了。
    叶陆周一去台里，听小蔡说季洵明那边有意向来他们节目，这两日会来签合同敲细节。
    若是放在昨天之前，这个消息应该会让他更喜出望外一点。
    第二次见面来得这么快，快到他提着垃圾的呆样子人家估计还记得清清楚楚。真让人无可奈何。
    就算这样，他还是期待的。
    连着两天都精心挑选了穿搭，即使他的衣柜左看右看全是黑白灰。
    季洵明在周三下午来了。和经纪人及工作室人员一起。
    这天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米色西裤，版型衬得他腰细腿长。驼色风衣搭在臂上，迈着步子不紧不慢走进会议室时，好像在拍摄什么时尚杂志宣传片。
    叶陆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灰色条纹衬衫，再次确认今天衣着得体。
    季洵明看到叶陆，挑了挑眉。
    “好巧，叶先生。”伸手与他相握，一触即分。
    “……你好。”叶陆在上周日也没想到季洵明真的会来他的节目。
    “我前两天就想着，不会是同名同姓吧，看来我们真是有缘。我参加综艺的经验不多，叶导多多担待，合作愉快。”季洵明礼貌里带着亲切。
    艺统顺着他的话客套两句，很快开始开始讨论合同细节。
    ……
    两边团队初次见面，但效率很高。
    艺统把节目预算和概况坦诚相告，季洵明经纪人很配合，提的要求都合理，不到两个小时就把合同正式敲定。
    制片人老高牵头，主创和对方工作室人员到广电大楼附近有名的餐厅一起用饭。
    因为合同签得顺利，饭局气氛也很好。老高虽然称呼听着老，其实也就三十出头，和叶陆也是从进台里就合作的老搭档了。
    合同既然签好了，他们又都不爱搞什么酒桌文化，就纯吃饭。老高笑呵呵热络介绍这家餐厅几道招牌菜，季洵明和刘羽很捧场地接话，宾主尽欢。
    “诶，真没想到，季洵明经纪人这么好说话啊。”小蔡毕竟年轻，悄悄和叶陆感慨。
    “嗯，我也没想到。”叶陆点头。刘羽是业内有名的雷厉风行，资历深人脉广，给艺人谈项目和制片导演呛声是常有的事。希望节目录制能像今天一样，一切顺利。
    他不动声色地无数次看向桌对面。
    季洵明只吃了一碗米饭，动筷夹菜的频率不高，夹的最多的是清炒时蔬。
    这会儿正在喝牛肉羹，很认真地在把碗里的香菜夹出来，挑了得有五分钟了。
    不吃香菜啊。那为什么要盛那碗汤呢。
    挑完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始喝汤，表情很放松，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应该是喜欢汤的味道吧。
    席散，大家在餐厅门口道了别。
    刘羽接了个电话，似乎有什么急事，匆匆带着团队走了。
    “诶，叶导，你开车回家吗，我方便搭个顺风车不?”季洵明却是没走，忽然转向叶陆，目光炯炯。
    “当然。”叶陆知道季洵明自来熟，两人本就同路，搭车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
    只是他的心如此雀跃。
    一起吃饭，送人回家。
    明明是工作交际，怎么像是约会做的事。
    这么想着，两人一前一后，季洵明跟着叶陆往餐厅停车场东侧走。
    “不对，这边走，我车停那儿。”叶陆回过神，发现自己满脑子泡泡，方向都走错了。
    季洵明又笑了，“好，我跟着你走，不急。”
    两人于是又穿过了半个停车场，才走到叶陆的车前。
    黑色的丰田普拉多。不是很适合在城市通勤的大型越野suv。怪不得停在角落里。
    季洵明坐上副驾。
    “坐上你这车，感觉马上要出发去草原自驾游了。”季洵明看着叶陆专注开车的侧脸，忽然开口。
    “你想去吗？也行。”叶陆面上波澜不惊地挂档，实则心动神摇。
    季洵明没有坐在后排，而是坐了副驾。他们之间的距离连一米都没有。
    这么近，这么近。
    比高中时近，比大学时近。从来没有这么靠近过。
    至少二十五分钟的时间内。他和季洵明要在同一个空间内单独相处。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怎么，节目后续地点还没定？我说想去你就改计划啊？”季洵明随口一句玩笑，倒没想到叶陆会这么接。
    叶陆回神，语气无奈地开口：“定了。我没办法的。”
    节目录制地在项目通过、拉投资的时候就定下了。哪能由他说改就改。
    “那叶导，我要很想去怎么办?”季洵明故意逗他。
    叶陆认真地思考了一阵才答：“那，节目结束后去吧？”
    季洵明忍俊不禁：“你陪我一起啊？”
    叶陆就又沉默了。
    他听出来了，季洵明在跟他开玩笑。
    他的朋友数不胜数，哪里用得着和个刚刚认识的半个陌生人一起旅游?
    “叶导?”季洵明看向叶陆，后者抿着唇不接话，只是专注地看路。
    越来越觉得这人有意思。
    明明话很少，表情变化也不多，逗起来却像某种小动物，总给人意想不到的反应。
    季洵明出道九年，各种气质长相的美人都见过，只见过一面就让他印象深刻的，屈指可数。
    叶陆算一个。
    他身上有种奇妙的反差。冷淡的态度，炙热的眼神。高大的身形，谦恭的表情。
    那双清亮的垂眼在电梯前直直看向他的时候，很招人。
    一路无话。
    叶陆没再主动和季洵明说些什么。
    他不敢。
    他的喜欢谈不上多热烈，但是太长久了些。
    久到不动声色，像一条安静的河，蜿蜒在心上。
    从遥远的高中时代在操场看台上看季洵明打球，到大学在舞台下看季洵明演话剧，再到季洵明出道后声名鹊起，只能隔着屏幕看他演绎的一个个角色。
    他把人挂得高高的，像长夜漫漫中的皎洁月亮，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就能心满意足地继续低着头走他的夜路。
    忽然和这月亮靠近，他根本不知道怎么与之相处。
    他怕自己的热望灼烫了他，他的喜欢成为对方的困扰。怕自己说多错多，暴露出他龌龊的念想。
    更何况，他们有工作上的合作。他的职业素养告诉他，绝不能自己的私念影响项目，让团队的努力付诸东流。
    停车，上楼。
    这次叶陆不敢盯着季洵明的脸看了。他只是垂眼看季洵明垂在身侧的右手。50秒的时间内，视线从手腕扫到手背静脉，最后停留在指关节和修长指节。极白的一双手，彰显着主人的养尊处优。这人连指甲的弧度都很完美。这样的手，触感和温度是什么样呢？
    今天和他握手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凉。更清晰的感受……想不起来了。
    正想着，这只手忽然抬了起来，直直伸到他眼前，晃了晃。
    “回家啦，想什么呢？”
    叶陆一惊，猛地后撤一步，后脑撞在电梯侧壁，发出一声闷响。疼得他嘶了一声。
    “没想什么。”
    话音刚落，电梯门开。叶陆轻轻朝季洵明点头示意，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进了家门。
    叶陆不知道，季洵明看着他进门后，视线直直定在那扇门上，眯了眯眼睛。
    没想什么，那跑什么?吓成这样?
    叶陆关上门，还在想那只手，还有手的主人带笑的眼睛。
    他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后脑隐隐作痛，抬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到有些僵硬。
    其实心跳频率早就不受控制。

    作者闲话：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