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是中度脑震荡，他醒过来后我和他聊了一会儿，发现他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初步判断失去的是十八岁之后的记忆。”杨林志知道他们正在闹离婚，一时拿不清楚孟秋望的想法。
    “报警了吧？出事故责任认定书了吗？”孟秋望语气淡淡的，抱着胳膊站在病房门口，眼睛却一直透过窗户向里瞟，“你看着他，我去处理后续。”
    “我去处理吧，他现在比较需要你。”
    “我前两天已经把离婚协议书给他了。”
    孟秋望被他骗多了，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中甚至闪过出车祸这件事是周九陌为了留住他而制造的谎言的想法。
    杨林志稍稍惊讶了一下，语气平静却笃定：“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签的，你也不可能用其他手段离得了婚。”
    “我知道。”孟秋望苦笑，打开了门，走进病房，一步步走向床上的那个人。
    与此同时，周九陌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呆住了。
    与印象里带着鸭舌帽的运动风不同，眼前的孟秋望有着及肩的鲻鱼头卷发，微微盖住眉眼的碎发刘海，内搭是白色立领不规则纹理衬衫，外套是浅卡其色英伦风衣，脖子上还挂着质感很好的金属项链，下身则是与内搭呼应的白色西裤，整个人看上去既清爽柔和又个性十足。
    他对他说：“你还好吗？”
    监护仪上的心率从70一路飙升到160，发出“滴滴滴”的报警声，周九陌恍然间回神，直接用被子蒙住了头，他的手抖的要命，好几次都打错了字：“老杨，我不是说了我没事！你怎么把孟孟找来了？！”
    “我刚忘了说，你们现在是已经领过证的关系。”
    “领的什么证？结婚证？！”
    “嗯，准确来说你们已经结婚两年了。”
    孟秋望在床头等了他一会儿，眼看着他在床里动弹却不出来，他叹了一口气，唤他：“周九陌。”
    “你…你叫我？”周九陌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欣喜而又惊恐的望着他。
    “我让人把监护仪撤了吧？”
    周九陌缩在被子里，颤颤巍巍的问：“吵到你了？对不起。”
    “没有，你不用道歉…”孟秋望等护士把器械推走，才问道：“你失忆了吗？”
    “我不知道，我记得我洗漱完了准备睡觉，然后一睁眼就在医院了…”周九陌身上的线都被拆掉了，他又重新钻回被子里：“老杨说我们结婚两年了，我们现在是夫夫关系吗？”
    “是。”孟秋望依旧不信任他，现下只当是配合他表演，“你记忆里现在多大年龄？”
    “我？我十八啊…”说完，他就觉得哪儿不对劲，“我和你现在都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我们是怎么扯证的？”
    “被子太闷，对你身体不好，你能出来说话吗？”
    “孟孟，你别看我。”
    孟秋望闻言不再说话，他拉了把椅子坐下，在床头柜上拿了个粑粑柑低头剥起来。
    剥到第三个的时候，周九陌沉不住气了。
    “孟孟，你生气了吗？我不是故意的…”周九陌把被子拉低了些，看他没反应，又慢慢探出头，最后坐起了身，“我只是怕你不喜欢，我很胖，也很丑，满脸都是痘。”
    孟秋望把剥好的粑粑柑递给他：“尝尝，很甜。”
    周九陌受宠若惊的接过来，而后又拿一只手挡住了脸，默默吃起来。
    “九陌…”不管是不是装的，孟秋望都有些看不下去他这样，打开手机前置，递给他：“你现在是二十七岁的模样，你有八块腹肌，有保养过的俊脸，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家，这都是你这些年努力的结果，你不必为过去的自己而自卑。”
    “这是我？”周九陌将手机屏幕里的那张脸放大缩小，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魔怔一般掐完手臂掐腹肌，最后注意力落在左手无名指的婚戒上，“孟孟，我真的已经二十七岁了？我们结婚了？这不是恶作剧，老杨没骗我？！”
    孟秋望点点头，他也有些动摇了，周九陌的演技真的有这么好吗？
    “你的CT没问题，其他的检查也都出结果了，医生说可以不用住院，你是想在这儿再休息几天还是回家？”
    “家？我有家了吗？”周九陌眼睛亮了起来，犹疑中透露出一丝小心翼翼，“我们的家？”
    孟秋望面对这弃犬一般警惕而又渴望的眼神，心里有些发酸，他知道周九陌的原生家庭不好，但亲眼见到他受此影响的十八岁时的状态，还是会很心疼。
    “嗯，是你和杨林志创办的公司盈利之后买的第一幢别墅。”
    “那我知道了，可我印象中我还没有精装修，也没有住过，就只是空荡荡的房子，算不上家。”
    他说话时眼神有些飘忽，不敢和他对视，还时不时摸摸自己的脸，似乎还难以接受自己已经二十七岁的现实。
    孟秋望在手机上和杨林志要了张他十八岁时的照片，想了想说：“我带你回去看看吧。”
    车停在红灯前，再一个转角就进小区了。
    孟秋望手指无意识的轻扣方向盘，发出闷闷的敲击声，周九陌直觉他心情不是很美妙。
    “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的左手无名指没有婚戒。”
    孟秋望心不在焉，随口说：“我怕弄丢了，所以没戴。”
    周九陌点点头，脸上有些泛红：“孟孟，你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样了。”
    “是吗？哪里不一样了？”
    “你变得更成熟了，更有气质了…”周九陌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低下了头，“也…更让人心动了。”
    “你印象里我还是短发吧。”
    “嗯。”
    “那你还记得我为什么留长发了吗？”
    “不记得了。”
    “这个刻了字的项链呢？”
    “也不记得了。”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而后传来一声说不上带有什么感情的轻笑。
    车子缓缓停在环境优雅的别墅区，修剪精致的草坪后是三层高的独栋别墅楼。
    周九陌因为他这声轻笑一路上惴惴不安，直觉自己做错了事，在孟秋望开门下车时拽住了他的衣角：“孟孟，对不起，我们的回忆我以后都会想起来的，你不要不高兴，就算我现在忘了一些，但我对你的感情不会有变的，我…”
    “我知道，先下车吧。”孟秋望打断他，觉得现在不是告诉他离婚消息的好时机，“我扶着你。”
    周九陌想说自己没事，但能这样被他贴身照顾的机会求之不得，他就闭上了嘴。
    另外，他基于和平时不同的视角体验发现自己竟然比孟孟高了不少，看来多年后的自己真的做到了，让自己配得上孟孟，然后得到孟孟。
    “先生，你们回来了！”刘姨收到消息，提前在门口等候多时，上前一步搀扶周九陌。
    孟秋望手机震动了好几十次，现下把人让出去，自己也能抽空看一眼消息。
    大部分是公司的事，他划来划去，点进了杨林志的消息界面，对方发来了一张照片。
    十八岁的周九陌并不如他口中那样不堪，身材不像现在这样有训练痕迹，但也是很健康的体型，脸上略有些坑洼，点缀着几颗稍大些的青春痘，看起来只会让人联想到青春的活力，绝不会让人觉得他丑。
    杨林志还发了条消息：“他不爱照相，我就找到这一张，算起来他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突然开始在意外貌和身材的，你前男友外型条件太好，给他衬得抬不起头。”
    孟秋望明白他是在强调周九陌对他的感情，只发了条“谢谢”过去。
    另一边，周九陌没让刘姨这个“陌生人”碰自己，他就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孟秋望。
    所以孟秋望一抬头，就看到门口直愣愣傻站着的两人：“你们怎么不进去？”
    周九陌用夸张的唇语说：“我不认识她。”
    “刘姨，他暂时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你和他自我介绍一下，然后带他熟悉熟悉家里的情况，我要回公司一趟。”
    留在原地的两人面面相觑，家里没了主心骨，刘姨就按照孟秋望的安排，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带周九陌一间一间的看房间。
    家里的装修与他最初的设想不完全一样，但让他很满意，刘姨说他们同居后孟孟也花了很长时间装扮这个家，他就更满意了。
    看了几间后，他发现他和孟孟在这里的生活痕迹果然不少，可以推断出很多信息。
    “刘姨，我和孟孟最近是分床睡吗？”
    “前段时间是分床睡，一个星期前孟先生就不回来了。”
    “为什么？我们吵架了吗？”
    “不好意思先生，这方面我不是很清楚。”
    “我们的夫夫关系一直都不好吗？”
    “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幸福且令人艳羡的。”
    “那小部分时间呢？”
    “我印象中小部分时间孟先生会生您的气。”
    “为什么？”
    “我不知道先生，您以前不会和我说这些。”
    难道孟孟这一路上都不太高兴是因为他还在和失忆前的自己生气？
    他从下午坐到晚上，还是没能回忆起其中的关窍，脑子里似乎有零零散散的拼图，但他却怎么也拼不到一起去。
    门铃响了，他以为是孟孟回来了，起身去迎接，进来的却是一位穿着护工服的男青年。
    刘姨得到通知，这个护工是孟先生请来照顾周九陌的，她毕竟是女人，照顾起来会有些不方便。
    周九陌自然不满意，听刘姨转述的意思，孟孟晚上不会回来了，不仅如此，他还找了个陌生的男人来照顾他。
    他突然有些委屈，失忆前的自己惹得孟孟生气，连带着“十八”岁的自己都受到冷落。
    他让刘姨给孟秋望打了几个电话，对方没接，半个多小时后，对方才把电话打了回来。
    “喂，刘姨，有什么事吗？”
    “我不要护工，我要你。”
    孟秋望忙了一天，脑中混混沌沌的，想了一会儿才措辞道：“九陌，我还在公司，一时半儿回不去，你先睡吧，把电话给刘姨。”
    “我已经让护工回去了，多晚我都等你。”
    手机那头又是长久的沉默，两个人像是在无声的较劲，最终，孟秋望传来一句妥协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