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吴同真的很想扒开杨齐嗓子眼看看，里面到底是装的扩音器还是小蜜蜂。
    仅这一句，就惊扰了黑暗中互相试探的男男女女。都离他俩远远的。
    一只手在吴同后背轻拍两下，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吴同？”
    “你们是在找我吗？”
    吴同手指如铁钳一样。杨齐被捂住的嘴发出呜呜声，眼皮上下翻动着回应。
    “是是！”
    他忽而转念想到什么，又急忙否定。
    “不不，也不全是…”
    胡淼淼被逗笑了，指指杨齐憋得发紫的面庞。
    “换个地方说话吧。”
    沈念安不在，半夜带女孩子回家也实在不妥。胡淼淼新换的住处在商业街最尽头，一间连着商铺的民房。被拆成两部分出租。
    一路走过去。热闹过后，街面满是废弃塑料袋和纸盒竹签。掉落的食物被食客踩踏，常有流浪猫狗寻味裹腹。
    路两边有供人小坐的公共桌椅，坐上去寒气透骨。吴同掏出纸币，在最近的饮品店买了三杯热饮。
    他打量着。
    这次胡淼淼穿着校服，脸上干干净净，未施粉黛。可能是因为太冷，头发软软披散在耳后。
    气氛有些尴尬，女孩率先开口。
    “沈念安今天怎么没有跟你一起？”
    吴同张张嘴，不知如何解释。
    仿佛他和沈念安，就应该是连体婴般的存在。
    胡淼淼指指不远处支起的一个小摊车，有两位老人正不慌不忙清理着车旁边的垃圾。
    “沈念安，他给我指了条明路。帮我爷爷奶奶都申请了低保和慢性病补贴。”
    她微微低着头，眼神不敢正视面前曾经爱慕过的男孩。
    “他帮我付了租房子的钱和摊位费。现在我们卖炸串，打扫商业街都有收入。”
    说着女孩眼里蓄满了泪水。她心思聪慧，知道吴同会来找她必然是沈念安告知了一切。
    “我父母的赔偿，他还推荐了一位律师免费咨询帮我打官司。”
    姑娘哭得梨花带泪，杨齐心疼得打颤。他羞愧低头，自己一开始听到她站街，内心竟然还涌出过龌蹉的想法。
    吴同适时递上纸巾，全程一言不发。
    原来他已妥帖安排好一切，也预料到自己一定会来找人。
    末了，胡淼淼擦干眼泪笑了笑。
    “真好，我还能去学校。明天我一定当面好好谢谢他。”
    明天，怕是见不到他。
    吴同心头涌上一阵酸痛，嘴角苦涩的笑。
    “好。现在这样，很好。”
    两位老人动作虽然慢，但是摊位上打扫的干干净净。知道是孙女的同学，还打包好一食盒炸串送过来。
    吴同双手接过。食物的热气蒸腾在塑料袋上，凝结成一颗颗透亮的水珠。印射出女孩充满希望的眸光。
    “炸串要趁热吃，我们就先回去了。”
    他拉着杨齐，起身请辞。在女孩肩膀轻拍两下。
    “有事情随时可以找我们帮忙，我在汉堡店的兼职缺个搭班。如果能干我可以推荐你。”
    胡淼淼忙不迭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夜里气温很低，吴同住处的床原本就狭小。再加上盖的是单人被，杨齐环抱胸口一动不动才能不漏风。
    吴同在另一侧翻来覆去睡不着，刚刚坐在被窝里吃炸串仅存的一点热气都被泄出去了。
    “你烙饼呢？想什么呢怎么还不睡？”
    杨齐一个翻滚把被子全都卷走，吴同只好将二人的棉袄全都搭在身上。
    “在想胡淼淼。”
    黑暗中，他长叹一口气。
    “如果换作是我的话，一定能撑起这个家。女孩子，被逼得差点走岔路。更可怜。”
    杨齐转过身子，将被子的一边盖在棉袄上。语气愤愤不平。
    “貌似您老也没比人家大多少吧，没事给自己瞎派什么活。”
    “你现在是一个人挣一个人花。但是人家还有爷爷奶奶弟弟，看似是负担，但谁又不想有个亲人在身边？”
    吴同沉默了。
    提到家人，杨齐也知道自己是踩了狗尾巴了。但他就是不想看到吴同总是一副自己什么都能抗的样子。
    只要是人，就会累，就会痛啊。
    灵光一闪，他一跃起身大力摇晃吴同手臂。
    “要不你把小姑娘收了吧！订个亲，这样你帮她就顺理成章啦！”
    这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念头。
    吴同两眼一闭，直接装睡。
    翌日清晨。
    杨齐被一阵读书声吵醒，睡眼惺忪的看到吴同坐在床边翻看英语范文集。玻璃窗结着霜花，隔住层层寒气。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我怎么一点没听到。”
    “吃饭吧，油饼豆浆鸡蛋。都在衣服里。”
    语毕，吴同收拾好背包，将棉袄里保温的食物递过去。一边拔下杨齐充了一夜的手机，插上自己的。
    杨齐费力的套上毛衣外套，剥开鸡蛋一整个塞进嘴里。在口中来回倒腾咀嚼。
    “快走快走，我迟到了没人管你不行。”
    他跳下床，拿着昨天刚买的牙刷在口中比划两下。抓起吴同依旧黑屏的手机就往外跑。
    “哎！没充多少电！别带去学校了！”
    吴同喊着，伸手夺过来。手指一用力，按到了开机键。
    一条发送时间为凌晨一点三十分到短信跳出来。
    “勿念，今天见。”
    一瞬间，如春暖花开。
    吴同脸上抑制不住的欣喜，心脏狂跳。紧握手机冲出门外。
    “哎哎哎？？！”
    杨齐捏着袋子一脸茫然。
    “不是不带手机了吗？”
    一路狂奔到教室，吴同跑得短发茬里全是汗。他扶着后门大口呼吸，背包被惯性甩在地上。
    身后的女生小心翼翼的错开距离进教室，望向黑板上方的挂钟。纳闷道。
    “也没迟到呢，跑这么急。”
    吴同眸中透出熠熠神采，仿佛光束刺破阴云。
    男孩身着第一次上门的明黄色袄子，坐的板板正正。低头查阅着这几天分发的练习卷，睫毛上下扫动。
    他余光看到吴同，向他招手。
    “看什么呢？进来啊，冷不冷？”
    吴同刹那间恍惚。
    他这样说，好像那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吴同整理好衣物捡起背包走进去，掏出书本坐在他一侧。迟疑开口。
    “你…”
    “我那天…”
    “现在没事了吧…你还…要回宁海吗？”
    千头万绪堵在口中，他不知从何说起。
    沈念安伸出一只手横在过道，附在吴同不安分的手指上。拍了拍。
    “我很好，真的。除了临水我哪儿都不去。”
    只是发作时情绪不受控，又不是聋了失忆了。他能听到记住吴同那时的哀求，只是舌头和身体拧巴着不受控。说不出真正想表达的话。
    药效过去，沈念安在熟悉的大床上醒过来。他告诉吴姐，吴同说的都是真的。遇到杜庆他情绪再次发狂，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是吴同的言语和肢体抚平了他的暴戾。
    沈念安一段话让吴姐彻底打消了跟沈傲君汇报这件事的想法。
    “我现在身边除了他，没什么好失去的。如果你们硬要送我回宁海或者随便其他什么地方，”
    他坐在床上只穿了一件里衣。药物作用使他虚弱的直不起身，微微驼背。
    “我发誓能带走的只有自戕的死人。”
    说这话时他语气平淡，面上波澜不惊。好像他口中的死人只是不相关的路人甲。
    吴姐是沈家的老人，平时沈念安很少拿少爷的架子，对她很是尊敬。
    但今日。
    最终，此事翻篇。沈念安正常返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