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安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给吴同和杨齐当和事佬。
    这俩人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衩，曾被他误以为是最亲密的关系。吴同租房，杨齐几乎每天都会去蹭顿饭或者帮他打扫房间。
    人跑远后，比赛也没能继续下去。其他队员三两结伴离开。吴同抱起球，面色阴郁。往器材室走。
    沈念安跟在身后，帮他披上棉袄。
    “真的是闹着玩的，他最多是下手没轻重。你怎么发这么大脾气？还当着这么多人。”
    想起刚刚种种，吴同步子越来越沉，走到门口一脚将球踢进门内。声音懊恼。
    “我也不知道，就一下没收住。我……”
    “是钱顺跟你挑明了？”
    沈念安一颗七窍玲珑心，将吴同的难堪尽收眼底。早在他穿着拖鞋被自己撞见，就已经猜到了大概。
    运动后的余热散去，寒风夹杂着满布操场的落叶打着旋儿。吴同脚步顿住，低低嗯了一声。
    “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嗯。”
    “那你又是怎么面对我的呢？”
    快打铃了，吴同裹紧衣服携着沈念安尽量快走。
    “那能一样吗？我是被拒绝，他是被我拒绝。”
    沈念安忍不住露出牙龈肉，被他拉扯着走。喝了不少凉风。
    “所以呀，你什么都不用做。他一定会想办法再靠近你的。”
    “以朋友的身份。”
    说完鼻尖在吴同肩头蹭了蹭痒痒，挤挤眼睛走进教室。
    刚好回到座位上打铃，吴同细细品味着沈念安的话。感觉自己被拿捏了。
    这小子意思是我被拒了还上赶着粘着他？
    杨齐气鼓鼓的盯着黑板，一眼都不看他，他今天没准备上自习。等会一下课就跑，一会猫脸一会狗叫的臭脾气，老子一天都不想伺候了！
    沈念安这时候倒是有点想钱顺了，他在的话，肯定几句话就能活跃气氛调解好。
    吴同别别扭扭，想主动破冰又好面子。墨迹了半天才扔了一个纸团过去。正好落在杨齐立着的书夹上。
    杨齐眼睛跟没看见一样。
    胡淼淼请假，前排少了一个人。任课老师一回头，刚好看到吴同投掷的动作。又看到杨齐举手。
    “什么事？站起来说。”
    “老师，吴同上课往我桌子上扔东西，打扰我听课。”
    说完小眼睛翻愣着，挑衅的看着吴同。
    吴同发出一声长叹。
    看来这口气不出不行。
    他拉开凳子，卷起课本。走到最后方板报前，丧门搭眼的站那。
    看他这么自觉，老师也哑火了。
    “他站那没人打扰了吧，上课。”
    沈念安不动声色，观察到杨齐脸上打了胜仗般的表情。觉得好笑。
    “出气了吗。”
    杨齐撇了他一眼清清嗓子。
    “咳咳…没出完呢！你俩一伙的，都别跟我说话！”
    一连好几天，杨齐只要在教室。总是明里暗里给吴同使点小绊子。
    被墨油弄脏的棉袄，突出一颗钉子硌屁股的板凳，被踩上泥脚印的作业本。
    吴同拿手比量了一下。
    不大不小，刚好是杨齐的尺寸。而且他知道，民房那不好洗衣服。
    他暗戳戳的想要激化矛盾，吴同维持善解人意，尽数笑纳。
    估摸着他的气也出的差不多了。
    两人放学步行从小路回去，总会在吴同家小坐一会儿。一起刷题，相互指点。再吃点宵夜。
    沈念安脸上好像能捏出一点点双下巴了，吴同很喜欢用指腹揉捏这团软绵绵的肉。
    被偷袭过一次后，对方挪到离他一张床远的床尾温书。
    沈念安转学之前就学完了三年的全部课程，剩下的时间一直在复盘。再加上教育水平的不同，大多还是他帮吴同解惑。甚至有时候解题方法比老师还要新颖。
    吴同很受用，乖乖听沈老师的教诲。等着期末考试冲上年级前十，给老张一个大惊喜。
    这天放学，吴同在路上继续大吐苦水。
    今天晚自习杨齐说屋里闷，有脚臭味。非要把吴同身边那扇窗户打开。
    虽然沈念安桌下有塑料布遮挡，但是这扇窗离他们三个都太近了。他摆手拒绝，杨齐见自己又吃瘪，吴同还一句话都不愿意跟自己说。登时黑脸。
    无奈之下，他穿上棉袄拿起试卷准备到楼道栏杆上写。
    还没出后门就听到杨齐故意挑高的声音。
    “嗯？好像不臭了？是吧！”
    吴同一言不发，这么明目张胆针对性的挑衅。当着全班人的面他也忍了。
    沈念安一边听一边用手指捏住干裂的嘴唇笑，以防裂开。
    北方干燥寒冷，他课间都会接热水。但水分似乎无法在口腔停留，唇角还是会冒出血珠。
    吴同看他幸灾乐祸，扑上去一把擒住下巴就要捏他颈间的皮肉。
    沈念安又痒又慌还跑不快，一时顾不上开裂的唇。被逗的上气不接下气。
    “啊疼疼疼疼疼！”
    嬉闹间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吴同听到呼痛立马停手。借着微弱的月光凑上前看。
    上唇唇珠和下唇中间都裂开了，还在往外渗血。
    吴同转身打开锁，从厨房灶台上抓起一瓶液体，滴在指腹。
    手伸出去，沈念安下意识闪躲。
    “芝麻油。”
    吴同解释道，又上前一步。轻轻用手指在他唇上涂匀。
    “芝麻油管裂嘴唇。”
    沈念安忍住想要舔唇的冲动，吴同的手指就在嘴边。
    他甚至…一张嘴就能嗦到……
    吴同丝毫未察觉，他脑海里回想着上次亲吻沈念安的场景。懊恼自己发酒疯的时候怎么没像上一次强吻他呢。
    偏偏是钱顺…
    他回过神，拿纸擦了擦余下的油脂。
    “以前杨婶儿教我的，我小时候没人管。大冬天嘴巴就没断过血，用这个涂涂，忍住别舔。一晚上就能好。”
    他扔掉纸巾，眼神再度落寞。
    “杨齐他妈。”
    “也是我半个妈。”
    沈念安抿抿唇，轻叹道。
    “他真像个任性闹别扭的小媳妇儿，是不是？”
    吴同闪开身，沈念安却没有跟随进去。拉紧外套的拉链就要离开。
    “今天还有事？”
    “是不是你家保姆说你什么了？”
    沈念安目光闪烁，被油浸润的嘴唇勉强牵动。
    “其他事…其他事…”
    “你先做上次我出的试卷，都是真题。做好了我明天看。”
    他看到吴同又翻找食物。
    “我今天也不太饿。”
    语毕便双手插兜头也不回的离开。
    吴同试卷做的心不在焉，解不开的大题一片空白。好像沈念安离开后他空落落的心。
    沈念安在他床尾支了一个小凳子，每次和他一样蜷缩着腿趴着看书。
    确实，回到自己的地界学习不比窝在这里强。
    想到这吴同舒坦了。
    刚才他找了一圈，面条吃够了。这个点再乒呤乓啷的炒菜，老头怕是会直接炒了他。
    提鞋，穿衣，一气呵成。
    前两天班里女生讨论民房最后排的商业街上开了一家火烧店，配着炸串吃那叫一个香。生意火爆，营业到凌晨。
    他顺着沈念安家相反的方向走，看了眼时间。大概还能赶上。
    一路昏暗的小房间，有几户亮着灯。路过时还能听到一些男女调笑声。
    有学生，也有中年人。
    在结束一天的辛劳后，选择一位顺眼的床伴挥洒热汗。
    吴同脚下加速，想尽快走到有路灯行人的地方。
    不成想在拐弯处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低着头，嘴唇一开一合。面前的女生身着暴露，双腿纤细。在寒冬中不时跺脚取暖。
    他原本不能确认是谁。
    可那人站在拐角处，一半身体隐入黑夜。另一半暴露在路灯光亮之下。热闹的商业街就在身后，他们窃窃低语，像极了一对。
    露水鸳鸯…
    吴同大脑席卷风暴，耳朵嗡嗡作响。街上的叫卖声一瞬间变得很远。
    他张嘴，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质问，却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个资格。
    是啊，他之前不就是说跟你只做朋友吗。
    吴同操控不了自己的腿离开，只好先扶住墙稳住，然后慢慢蹲下。
    他的眼睛全程没有离开过路灯下的人，却看到那女生踮起脚拥住男孩，仰起脸意图亲吻他。
    “沈念安！！！”
    吴同再也不能容忍，发出的声音大到让他自己都觉得惊惧。
    他连跑带颠，重心不稳。
    那女生在听到他声音后如受惊的鸟儿，低头用围巾裹住自己。匆匆离开。
    沈念安也被吓了一跳，女生跑开后还唤了两声。
    回头便对上吴同噙着泪水的眼眶和发颤的嘴唇。料想他刚刚肯定是看到了。
    “为什么要骗我？”
    沈念安看到他紧攥着拳头粗喘，很怕他突然给自己一拳。连忙后退两步。
    “你喜欢女生！为什么要骗我！！”
    唇上明明还有我涂上去的芝麻油，现在应该不痛了吧。不痛了就可以亲吻别人吗！
    这一拳挥出去，沈念安一定受不住。
    他舍不得。
    于是转身对着墙角的凸起狠狠砸上去！
    殷红的血瞬间流出来，砖块割破指节，有皮肉翻起。
    沈念顾不得害怕，双手上前掐住吴同手腕。制止他发狂。
    “吴同！你冷静点！”
    吴同垂着手，任由鲜血滴落。仿佛没听见刚刚的话。
    沈念安从口袋里翻出棉口罩，细细裹住伤口。语气里夹杂着不可言说的情绪。
    “刚刚那个，是胡淼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