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
    修建在宁海市中心的这座宅院，四周环绕着繁茂的常青树木。时间已近十二点，即使是在气候宜人的南方，低吼的风啸声也能裹挟着树杈上的寒意钻进皮肤。
    大厅内灯火通明，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中央晶莹剔透。折射出的灯光将整个一楼照的如同白昼。
    方丽云身着寝衣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她散着一头乌发。染着艳丽寇丹的手指不安的描绘着繁复的花纹。
    身侧的年青人眉眼和沈念安有几分相似，神情焦躁。
    “妈，你不是说来这里能见到念安吗？念安在哪儿？他的病究竟怎么样了？”
    沈敬安临近毕业时，论文实习和考试一同如潮水般涌来，压的他顾不上回家关心一下弟弟的学业。等到父亲将他的工作安排进了深远集团，念安已经因病住进了ICU被拒绝探视。一能出院就被送到距离一千多公里外的临水养病。
    他到底没能知道，平日里身体健壮爱好运动的弟弟得到是什么重病。
    方丽云宽慰的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轻声说。
    “别着急敬安，等下你爸来就知道了。”
    沈傲君从二楼楼梯间的黑暗中走出。两鬓有些白发，神态威严。紧锁的眉头在对上沈敬安的视线后便舒展开来，换上温和的笑脸。
    “敬安等急了吧？小李，快准备一下。给念安那边视频拨过去。”
    他穿着日常的家居服，几步走到沙发背后。一只手游上方丽云的肩膀轻捏，低下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
    “好好跟儿子聊聊，不要乱说话。”
    方丽云嘴角颤抖，僵硬的点了点头。
    沈敬安对这个每年只出现一两次的生物学父亲只余尊重。记忆里他的亲人只有母亲和弟弟，这个男人和他们分居，寒暑假时会在家中小住。他总是笑吟吟的进门，在大吵一架后离开，独留妈妈一个人痛哭。直到自己上了大学才慢慢品味出这段夫妻关系的异样。端庄体贴的母亲是被长期包养的插足者，他们兄弟二人则是藏在阴沟里人人喊打的私生子。
    然而今天，两只老鼠真的登堂入室了。
    他早就察觉到隐匿在二楼锐利的目光。想必，是这间宅院真正的女主人。
    他不解，沈傲君怎么会允许这两个女人同时出现。
    思索间，李秘书已经打开了电视。为了防止傅珩顺藤摸瓜找到沈念安，沈傲君将他们母子三人的联系方式全部换掉，只让身边人联系。
    画面中的人已等候多时，沈念安坐在沙发上，腿上搭了一条厚毛毯。他刚刚洗过澡，湿发还未干透。时不时摇头将水渍甩向毛毯上卧着的猫咪。
    是吴同那夜逃走时他捡到的小猫，起了名字叫“牛奶”。他说话有些“n”“L”不分，经常让牛奶以为自己叫留来。
    “念安…好孩子……”
    刚一开口方丽云已经泣不成声，好在画面里沈念安身形明显要比之前改善很多。还养了一只宠物。
    沈敬安眼睛紧紧盯着视频中的弟弟，指甲使劲扣着手心。
    跟他生病之前比瘦太多了。
    “先把头发擦干。最近身体怎么样？还会有跟之前一样的症状吗？”
    方丽云察觉出他想要旁敲侧击的询问沈念安的病情，顿时慌乱。
    “没有了，哥。一切都好。”
    沈念安似乎早有应对之法，撸着牛奶不紧不慢的回答。看到对面客厅里的陈列不是自己熟悉的家，猜测沈傲君已经将方丽云接回了真正的沈家。
    “听吴姐说你现在在爸爸集团上班了，好好干。等我考回宁海，就天天去公司烦你。”
    他佯装戏弄对方，试图缓解气氛引起母亲的笑骂声。
    方丽云拿着纸巾不断拭着眼角的泪，她看到儿子身侧插着电的暖气片。想象着没有暖气的教室他走路该有多吃力。
    “妈，学校老师同学都很好，不要哭了。”
    他想说，临水的冬天很冷，我有在好好吃饭。也认识了新朋友……
    可是妈妈…我不敢把想念说出口。
    被人监视着的对话很是别扭，只三言两语便无话可聊。知道母亲和哥哥一切都好，沈念安便借口犯困挂掉了视频。
    沈傲君抬手谴退了佣人，眼神示意沈敬安。
    “回房间休息吧，明天去集团报道。李秘书会安排你的工作。”
    沈敬安担忧的看着沉浸在悲伤中母亲，还是顺从的点头离开。
    听到他上楼关上房门的声音，沈傲君再难掩饰不耐烦的情绪，将方丽云拽进一楼的卧房。
    “我已经将你们母子接进沈家，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方丽云止不住泪水，她难以接受自己的愿望达成需要小儿子付出如此代价。
    沈傲君双手环住女人的腰身，方丽云虽已四十出头。但身材皮肤保持的甚好，生了两个孩子也没有体态臃肿，还散发着成熟妇人的魅力。他年过五十，不想在年轻小姑娘身上消耗精力再折腾出孩子。
    身后的男人蠢蠢欲动，方丽云配合的食指勾下肩带弓下身子。
    “舍了他一个，保你和敬安进沈家后半生富贵。还不划算吗？”
    方丽云沉默，卧室里只剩下女人迎合的声音。
    吴同自习后带了英语试卷回宿舍，准备睡前再背两篇阅读理解。这一科是他的短板，学校的英语老师口语都带着点方言。暂时只能靠死记硬背来恶补了。
    睡上铺的王显在打游戏，时不时发出草字头的字眼。床板被跺的砰砰响，细小的木屑飘进鼻子。让人忍不住打喷嚏。
    对面床的刘杰正跟女朋友打语音，神态扭捏，面色绯红。整个人在床上扭成一根麻花，即使声音很小，吴同也能听清他向对面索吻的挑逗。
    长叹一口气，背不下去啊。
    都是一个班的同学，而且是非上课时间。吴同也摸出手机，给钱顺发了一条消息。
    “睡了吗？”
    滴滴…
    钱顺正在台球室找乐子，看到吴同信息回复道。
    “没，附近打台球呢！有事？”
    吴同思索片刻，拐弯抹角的问。
    “你跟你女朋友处的怎么样了？”
    钱顺如临大敌，难道自己立下的非处男人设崩了？他费劲心思隐藏的那点小九九也被揪到了？
    他强装镇定的试探。
    “我俩还能怎么样，就那回事呗！你问这干嘛？”
    就那回事。吴同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感受到汉字文化的博大精深。是有那回事？还是没那回事？？
    他硬着头皮又问。
    “我能不能晚上去你家复习…宿舍太吵了…我可以早起给你做早饭。”
    这出乎意料的要求看的钱顺一杆将黑8捣进洞口。他压制着内心狂喜，环顾四周确定身边无人。
    滴滴…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
    “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去楼梯间那有消防灯一样能看。”
    钱顺直接电话回拨过去。
    “净说外道的话，有什么不方便的！这入冬了楼梯间多冷！抱着被子去也得冻傻你！”
    吴同嘿嘿一笑，从柜子里捞出几件衣服塞进包里，揣上卷子。拍了拍王显的床板。
    “嘿！我今晚上外宿了，宿管或者老张来查寝帮我应付一下。“
    王显两手手指快速的敲击着手机屏幕，不得闲。朝他努努嘴示意知道了。
    趁没熄灯，吴同抱着书包弯下腰。半蹲着越过宿管办公室的玻璃窗。
    一口气跑出宿舍楼。快到门卫室的时候，吴同停下来扶着腿大口的喘气。路灯白色的光线下，雾气萦绕在四周。
    门卫室灯还亮着，不能直接过。他绕到大门栅栏旁比头顶高出十公分的砖墙，后退三步双脚一蹬便窜上去。
    钱顺已经等在墙头下，在吴同纵身一跃时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臂。
    相视一笑。
    “怎么？下课这么久了都没回家？你们家司机呢？”
    钱顺接过他手中的包挎在身上。
    “这不消遣呢嘛！不知道几点能回去就让人先走了。”
    他揽住吴同肩膀，撞了一下他后腰。
    “走吧爱学习的好孩子，辛苦你只能腿着回去了。”
    吴同伸手将钱顺外套的帽子给他带上。昏暗的路灯下，少年的影子越拉越长。
    只十分钟便到了住处，钱顺简单洗漱后打着哈欠进了卧室。
    “地方你都熟，想干嘛干嘛。屋里暖和，想温书怕犯困你去阳台。那能透点风。别太晚了。”
    说完便掩上卧室门去梦周公了。
    吴同换上轻便的睡衣，用凉水洗了把脸醒神。抄起试卷就去了阳台。
    怕坐椅子上会打盹，他站在花架的旁边，口中默念。今晚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一定要背完这两篇再去睡。
    挂掉宁海那边的视频后，沈念安再次失眠。吴同的课文录音这次也没有奏效。他缩进被子辗转反侧，愈发想念那个和自己同床共枕过一夜的男孩。
    沈念安坐起来披上衣服，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他烧上一壶水，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踱步到了阳台。
    窗户外一片漆黑，乌云阴沉沉的遮住了大部分月光。他打开窗户贪婪的呼吸着凉凉的空气，意外发现楼下的阳台也亮着灯。
    自己满心满眼的男孩出现在眼前，看似只有一步之遥。

    作者闲话：

    加油努力，胖头鱼要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