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游乐园出来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街道却仍旧一片寂静。
    斐修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顺着导航赶往下一个目的地。途中经过一家便利店，他停下买了杯热咖啡提神，几口下肚，总算暖了点胃。
    穿过几条街道后，抵达【任务地点：晨曦小学】。
    正值假期，校园大门紧锁，校内空无一人。斐修停好电驴，抬头看了眼铁门和围墙。
    “小时候最擅长的，就是翻墙逃课了。”他低声笑了笑，身形一跃而过。
    落地无声，斐修抬头打量着眼前这座安静的小学。
    晨曦小学不大，但布局却和他当年读书的那所学校有点相似。那种一眼能望到头的走廊，红砖铺成的小操场，一间间排开的教室……仿佛时间没走远，只是换了个地方。
    他想起以前小时候总是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午休时间折纸飞机，暗恋着隔壁班的校花，每天绕远路走她经过的小道，只为多看她一眼。
    斐修走过一间教室时停了停，不自觉朝里望了一眼黑板。
    他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常被老师点名去背课文、上黑板做题。偶尔答对了还能听两句夸奖，但更多时候都是答错挨骂。
    那时候他最怕的，就是放完假回来交功课。假期一开始总觉得时间还早，天天顾着玩，结果一眨眼就开学了。作业压根没写，老师叫名只能空手上去，最后当然免不了藤条伺候。
    “以前巴不得快点长大，结果长大了才发现，小时候挨几下藤条反倒没什么大不了的。”
    斐修沿着小径缓步前行，走到学校中央的礼堂门口。掏出手机，点下【到达目的地】。
    下一秒，原本寂静空荡的礼堂里，忽然响起一段清亮的钢琴声。
    斐修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穿着与明双相似的男童坐在舞台中央，双手飞快地在琴键上跳跃。男童身旁站着一位戴眼镜的女孩，怀里抱着琴谱，正低声指点着，神情专注。
    两人沉浸在琴声中，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出现。
    他心想，这应该就是第二个灵童了吧？于是慢慢走上前，刚要开口，那女孩却似乎注意到了他，侧头看了一眼，随即抬起一根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斐修愣了一下，停住脚步没有再靠近，只静静站在原地。
    琴声在空旷的礼堂里缓缓回荡，旋律流畅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
    光线从窗户洒下，正好照在钢琴上。男童的背影在阳光中泛着微光，纤细的肩膀微微颤动，却始终不曾停下指尖的动作。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空气仿佛也静了一瞬。男童垂下手，望向身边的女孩。女孩轻轻点了点头，合上琴谱，转过身朝斐修微微一笑。
    这时男童也转头望向他。
    “你……看得见我们？”
    他顿了顿，又轻声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语气没有敌意，只是平静，好像早有预感。
    斐修点了点头，神情温和：“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男童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我叫林晓泽。”
    “我不知道，只是……脑海里一直有一段旋律，反反复复，怎么都忘不掉。心里总觉得空着一块，好像有什么事没做完。”
    “我觉得……这个地方一直在呼唤我。于是我就来了，然后遇到了——”
    “还是让我说吧。”女孩忽然开口。
    她望向斐修，语气温柔，像是在回忆一段旧时光。
    “我姓张，他是我的学生。”
    张老师轻轻吸了口气：“他对音乐有天分，是我带过最出色的孩子。那年学校要办演奏会，他一听见消息就兴奋得不得了，第一时间拜托我帮他报名，还拉着我陪他一起练习。”
    “那是他第一次要站上舞台演奏，曲子是他自己选的，指法也重新整理过。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那股认真的冲劲，让我这个当老师的都忍不住佩服。”
    “那段时间，我们几乎每天都练到很晚。我陪着他一遍遍地弹，帮他调节节奏，改动作。他弹到手指都红了，从来没说过一句要放弃。”
    张老师停顿了一下，眼神轻轻晃动。
    “可就在演出的早上，他骑着脚踏车来学校的途中，在校门口前的路口，被一辆转弯的货车撞上……再也没能走上那个舞台。”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飘远：“我也在那年突然生病走的。等我再睁开眼，就已经留在这里了。可能……就是那场没完成的演出，让我一直放不下吧。”
    张老师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晓泽身上，语气低缓而坚定：
    “我原以为，那段记忆会永远只留在我心里。可没想到，哪怕他转世成了灵童，忘了过去，心里还是记着那场约定……还是回到了这里。”
    张老师的话落下后，礼堂陷入短暂的沉默。
    林晓泽垂着头，十指紧紧握着裤脚。他的语气带点责怪自己：
    “对不起，老师……那天我已经答应了你，要弹一首让所有人都喜欢的曲子，可我……”
    “你没有食言。”张老师轻轻摇头，“不是你不想弹，是命运没给你机会。”
    这时斐修忽然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
    “我帮你们把这场演奏会完成。”
    林晓泽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他：“你……你说真的？”
    张老师也怔了一下，语气带着迟疑：“你是说……现在？”
    斐修点点头。
    林晓泽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钢琴，声音有些发涩：“可现在……去哪里找观众？就算有，他们也看不见我。”
    斐修抬起手机晃了晃：“在这里，我帮你开一场线上演奏会。”
    他笑了笑，说道：“他们看不见你没关系，听得见琴声就够了。镜头对着我，重点是让他们听你弹，不是看谁在弹。”
    “别小看现代的网络，”斐修一边操作手机一边说，“搞不好来听的人，比你当年还多。”
    张老师听着，眼中浮起一丝微光，轻声道：“这主意……听起来还是挺疯狂的。”
    林晓泽望着他们，像还不太敢相信，沉默了几秒，最终轻轻点头。
    斐修朝他们摆摆手：“你们专心准备等下要弹的曲子，剩下的交给我。”
    林晓泽深吸一口气，转身认真地与张老师低声讨论起演奏的细节。
    斐修则坐到前排，掏出手机打开直播平台，打字输入标题：
    【未完的曲】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口罩戴上，自言自语道：“戴个口罩低调点，省得被人认出来。”
    直播很快开始，画面停在斐修坐在钢琴前的镜头上。
    观众陆续进来，弹幕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什么迟到的演奏会？炒情怀吗？】
    【几时开始演出呢？】
    【什么钢琴直播？】
    【来都来了，看下演奏什么吧】
    没过多久，钢琴传来一段轻快的旋律，林晓泽开始用一首简单的小品作为热身。
    慢慢的弹幕渐渐发生变化：
    【节奏很自然】
    【这曲子把我听懵了】
    【不是AI弹的吧？】
    【人怎么戴着口罩看起来有点心虚。哈哈哈】
    【666，这也太猛了吧。】
    随着观众人数不断上升，弹幕也越来越热闹，越来越多人分享到了社交平台。
    斐修看着不断飙升的观看人数，心里忍不住嘀咕：“这流量要是拿去带货……说不定比跑一年的单还赚。”
    这时，林晓泽调整了一下呼吸，张老师在他身边轻声点头。
    演奏正式开始。
    斐修手指搭在琴键上，装作正在演奏。虽然他不会弹，但动作照着在电视上看来的架势摆得有模有样。
    而真实的旋律，来自斐修身旁那位“看不见的演奏者”。
    那琴音真挚动人，带着未完成的愿望，像一道道柔和的光，一点一点将空荡的礼堂填满。
    直播间的点赞、弹幕与礼物不断涌现，整片屏幕都被留言刷满：
    【这旋律好治愈】
    【听着听着眼睛湿了】
    【这首太好听了，什么歌名？】
    【我妈在炒菜都停下来了……】
    斐修看着屏幕上涨的数字和礼物数量，忍不住扬起嘴角，心里默默想道：
    “好心，果然是有好报的。”
    林晓泽一首接一首地弹，直到最后一曲落下。
    琴音缓缓停下，余音仍在空中回荡。林晓泽收回双手，望向斐修说：
    “可以了。帮我跟大家说声谢谢。”
    斐修点了点头，站起身面对镜头，声音真诚：
    “谢谢大家进来听完这场迟到的演奏会。”
    他伸手，缓缓按下了“结束直播”。
    画面熄灭，礼堂恢复安静。
    斐修回头看着他们，“你们等了那么久，总算……完成了。”
    林晓泽站起身，深深向斐修鞠了一躬：“真的谢谢你。”
    张老师也微笑着点头：“谢谢你。”
    林晓泽转头望向老师，认真地说：“老师，也谢谢你，我要走了。你……也该走了。”
    张老师沉默片刻，眼里浮现出一丝释然，轻轻应了一声：“嗯。”
    斐修打开手机，按下【完成任务】。
    下一秒，两道柔和的白光缓缓升起，一前一后，朝不同的方向飘去。
    礼堂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那架钢琴，静静在晨光洒落的舞台上。
    他站在原地，望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
    “还剩一个。”
    他收起手机，朝下一个目的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