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临公寓的门虚掩着。
    季昀轻轻推开门，屋内一片寂静。茶几上的冰袋已经融化，水珠在玻璃面上留下一圈痕迹。药盒打开着，旁边是半杯没喝完的水。卧室门关着，里面没有声音。
    ”周临？”季昀轻声呼唤。
    没有回应。
    季昀走向卧室，轻轻敲了敲门。依然没有回答。他推开门，床上空无一人，被子凌乱地堆在一侧，仿佛主人刚刚匆忙离开。
    季昀的心跳加速。周临还发着高烧，能去哪里？他掏出手机，拨通周临的电话。铃声从客厅传来——周临没带手机。
    正当季昀不知所措时，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一张纸条上。他走过去，认出是周临潦草的字迹：
    ”季昀，如果你回来了，我去操场看台等你。我知道你可能不会来，但我会等到天黑。——周临”
    纸条旁边放着一个牛皮纸袋，封口处用胶带仔细粘好，上面写着”给季昀”。
    季昀拿起纸袋，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里面是一封信和一本手工装订的相册。他先打开信，周临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亲爱的季昀：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鼓起勇气去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等你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来，但我想用这种方式向你道歉，也向你坦白一切。
    首先，我为我的行为向你真诚道歉。我从未想过要侵犯你的隐私或让你感到不安。那些照片、那些看似巧合的相遇，都是我笨拙地试图接近你的方式。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诡异，但我发誓，我的动机从来不是恶意的。
    从大学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你，我就被你吸引了。不是因为你有多出众（虽然你确实很帅），而是因为你看书时那种专注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你和那本书。我开始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你的身影，记录你常去的地方，甚至收集你无意中留下的痕迹（比如图书馆那张你写过笔记的便签纸）。我知道这很怪，但对我来说，这是唯一能靠近你的方式。
    毕业后，我去了你的毕业典礼，远远地看着你。我想上前说话，却不敢。后来我打听到你在金融中心工作，偶尔会去附近“偶遇“，却从未真正遇见你。直到那天在操场——那真的是个奇迹般的巧合。当我看到你坐在那里时，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我告诉自己，这次一定要勇敢，于是就有了我们的第一次对话。
    接下来的日子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每一次见面，每一次交谈，都让我更加确定——你就是我想共度余生的人。但我始终不敢告诉你真相，害怕你会像现在这样远离我。
    我理解你的愤怒和失望，也尊重你的任何决定。无论你是否愿意再见我，我都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季昀。从大学到现在，一直一直喜欢你。
    随信附上我这些年收集的关于你的点滴。这不是为了辩解，只是想让你看到，你在我眼中是多么美好的存在。
    永远爱你的，
    周临”
    信纸在季昀手中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打开那本手工相册。第一页是图书馆那张”西窗阳光下的你”的照片，旁边贴着一张泛黄的便签纸——季昀大学时的课堂笔记，他自己都不记得写过这个。
    翻过一页，是他在毕业典礼上的照片，穿着学士服，正低头整理帽穗。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这是三年前拍的。接下来的每一页，都是周临小心翼翼收集的关于他的片段：咖啡馆里他读书的侧影，校园小路上他独自散步的背影，甚至还有一张他在宿舍楼下喂流浪猫的照片。。。
    这些照片没有一张是近距离拍摄的，全部像是远远地、悄悄地记录。没有侵犯，没有打扰，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注视。
    相册最后几页是两人重逢后的照片：操场上的初遇，咖啡馆里的交谈，雨中共撑一把伞的背影。。。这些照片旁边还贴着电影票根、咖啡馆收据、甚至是一片干枯的银杏叶——来自他们一起散步的那条校园小路。
    季昀合上相册，胸口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绪。他看了看手表——下午四点，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他抓起周临留下的手机和钥匙，冲出了公寓。
    校园操场比平时安静，周末的傍晚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跑步。季昀远远就看到了看台上的那个身影——周临裹着一件深蓝色外套，蜷缩在最高层的座位上，目光茫然地望向远方。
    季昀的心揪了一下。即使从远处看，周临的脸色也苍白得不正常，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孤单。
    踏上台阶时，一块松动的金属板发出声响。周临转过头，看到季昀的瞬间，他的眼睛瞪大了，嘴唇微微颤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你。。。真的来了。”周临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季昀在他身边坐下，注意到周临的脸颊依然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你还在发烧。”
    周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别靠太近。。。会传染。。。”
    季昀没有理会，反而靠近了一些，伸手摸了摸周临的额头，”烧得这么厉害还跑出来？”
    周临的眼眶红了，”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
    ”我看完了你的信和相册。”季昀轻声说。
    周临的身体僵住了，手指不自觉地抓紧外套下摆，”那。。。你现在更讨厌我了吧。。。”
    ”恰恰相反。”季昀叹了口气，”我终于明白了你的视角。”
    周临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希望和不确定。
    ”你的方式确实。。。很特别。”季昀斟酌着词句，”但我也看到了其中的真诚。那些照片，那些收集品。。。与其说是跟踪，不如说是一种笨拙的暗恋。”
    ”你不觉得我很变态吗？”周临小声问，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季昀摇摇头，”如果是我大学时发现有人这样关注我，可能会报警。”看到周临瑟缩了一下，他赶紧补充，”但现在我认识了你，了解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只能说，你的行为很周临。”
    周临破涕为笑，随即又咳嗽起来。季昀轻轻拍着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
    ”我见了林教授。”季昀说，”他告诉我你毕业后还试图“偶遇“我。”
    周临的耳朵红了，”我。。。我只是。。。”
    ”只是很喜欢我。”季昀替他说完，”从大学到现在。”
    周临点点头，眼泪终于落下来，”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但这是真的。”
    季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一个加密相册，递给周临，”我也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周临疑惑地接过手机，随即倒吸一口气——屏幕上是一张张他自己的照片。咖啡馆里看书的侧脸，讲座上神采飞扬的样子，雨中的微笑。。。甚至还有他在季昀家沙发上睡着的模样。
    ”你。。。你也。。。”周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像你那样坚持了三年。”季昀有些不好意思，”但原理差不多。”
    周临突然哭出声来，肩膀剧烈颤抖。季昀犹豫了一下，伸手将他搂入怀中。周临的身体滚烫，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热度，但他还是紧紧回抱住季昀，仿佛害怕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
    ”对不起。。。”周临在季昀肩头啜泣。
    ”不，是我反应过度了。”季昀轻抚他的后背，”我应该给你解释的机会。”
    他们在暮色中静静相拥，远处操场上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周临的体温似乎更高了，季昀能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
    ”我们该回去了，你需要休息。”季昀轻声说。
    周临抬起头，脸上还有泪痕，”你。。。原谅我了？”
    ”嗯。”季昀点点头，”但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是我？”季昀真诚地问，”大学时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注意到我？”
    周临思考了一会儿，声音因为发烧而有些飘忽，”你知道量子纠缠吗？两个粒子无论相隔多远，都能瞬间感应对方的状态。。。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就有这种感觉——好像我们注定要相遇，注定要。。。”他突然停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注定要什么？”季昀追问。
    ”注定要在一起。”周临小声说，然后紧张地补充，”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你不必。。。”
    ”我也喜欢你。”季昀突然说。
    周临僵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什。。。什么？”
    ”我说，我也喜欢你。”季昀重复道，声音比平时更加柔和，”可能没有三年那么久，但感情不分长短。”
    周临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再次涌出，”真的吗？你不是因为同情我才。。。”
    季昀用食指轻轻按住他的嘴唇，”我从来不会因为同情而说谎。特别是关于感情。”
    周临的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喜悦，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
    ”够了，我们得马上回去。”季昀坚决地说，扶起周临，”能走吗？”
    周临点点头，但站起来时明显摇晃了一下。季昀赶紧搂住他的腰，让周临靠在自己身上。他们慢慢走下看台，穿过安静的校园。
    ”那个。。。深圳的工作。。。”周临虚弱地问。
    ”我拒绝了。”季昀说，”昨天发的邮件。”
    周临停下脚步，”什么？但那是好机会。。。”
    ”对我来说，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东西。”季昀看着周临的眼睛，”比如一个会冒雨等我、发着高烧还去操场守着的傻瓜物理学家。”
    周临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他这次是在微笑，”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保证。”
    ”我知道。”季昀也笑了，”现在，让我们先把你这个病号送回家。”
    他们慢慢走在校园的小路上，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融合在一起。季昀想起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周临时的情景——那个穿着浅蓝色衬衫、笑容明亮的年轻人，如何在不经意间改变了他的生活。
    ”对了，”季昀突然想起什么，”你实验室的研究怎么样了？”
    周临的眼睛亮了起来，”有了突破！多亏了你的建议。林教授说可能会登上《自然》杂志。。。”
    季昀听着周临兴奋地描述实验细节，虽然大部分专业术语他听不懂，但周临的热情感染了他。看着周临即使发着高烧也神采奕奕的样子，季昀突然觉得，拒绝深圳的工作也许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回到公寓，季昀帮周临换上干净睡衣，又喂他吃了药。周临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但还是紧紧抓着季昀的手不放。
    ”睡吧，我就在这里。”季昀轻声承诺。
    周临微微点头，很快陷入沉睡。季昀坐在床边，看着周临平静的睡颜，心中涌起一股保护欲。他轻轻拨开周临额前的碎发，俯身印下一个轻吻。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为房间镀上一层银辉。季昀想起周临信中的那句话：”从大学到现在，一直一直喜欢你。”这种执着而纯粹的感情，在现实生活中是如此罕见，而他竟然有幸成为这份感情的对象。
    他拿出手机，给张总发了条消息：”关于深圳的职位，我慎重考虑后决定婉拒。感谢您的赏识，但我有更重要的理由留在本地。”
    发完消息，季昀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看向熟睡中的周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未来会怎样，他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很确定——他不想再错过这个用整个青春来爱他的人。
    轻轻握住周临的手，季昀在心里许下一个承诺：这一次，换他来守护这段感情，让错位多年的时空终于紧密交织，不再分离。
    一年后，物理系实验室。
    ”周老师，您的咖啡。”研究生小林将一杯咖啡放在周临桌上。
    ”谢谢。”周临头也不抬地继续写着什么。
    小林好奇地瞥了一眼，发现周临正在一张贺卡上写字。贺卡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相框，里面是周临和一位英俊西装男士在操场看台上的合影。照片中的周临笑得无比灿烂，而那位男士则温柔地看着他。
    ”这是。。。？”小林忍不住问。
    周临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我和我爱人的一周年纪念日。”他指了指照片，”这就是季昀，我常提起的那个人。”
    小林恍然大悟，”哦！就是那个让你每天准时下班的人！”
    周临笑着点点头，”今天是我们正式在一起一周年。他放弃了国外的高薪工作留下来陪我，所以我要好好庆祝。”
    ”国外工作？”小林惊讶地问。
    ”嗯，瑞士的一个金融机构。”周临的语气中带着自豪，”但他选择远程兼职，只偶尔出差。”他看了看手表，”啊，我得走了，约好了六点见面。”
    周临匆忙收拾好东西，拿起桌上包装精美的礼物盒。走出实验室时，他碰见了林教授。
    ”赶着去约会？”老教授笑眯眯地问。
    ”是啊，一周年纪念日。”周临的脸微微泛红。
    林教授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珍惜啊，能为你放弃那么好的工作机会，他是真的爱你。”
    ”我知道。”周临的声音充满感激，”我也一样爱他。”
    走出物理楼，周临看到季昀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束蓝色满天星——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周临随口提过喜欢的花。
    ”等很久了？”周临小跑过去。
    季昀摇摇头，微笑着接过周临手中的礼物盒，”这是什么？”
    ”回家再拆。”周临神秘地眨眨眼，”我们先去吃饭？我订了你喜欢的那家意大利餐厅。”
    季昀点点头，自然地牵起周临的手。校园里人来人往，但他们都已不再在意他人的目光。走过操场时，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看台——那里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是新的篇章展开的起点。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融合在一起，就像他们的生命，曾经交错，如今终于紧密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