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周五的工作就到了周末，顾宴和医院其他几个人一起前往学术研讨会。一路上，大家都在讨论这次研讨会的内容和可能遇到的情况。顾宴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了，按照以往惯例，会议开始一般是主办方围绕主题展开，可能公布一下最新的学术研究治疗方案最新研究成果等，中间就是各方参会代表上台讲解最新研究，之后就是赞助商推销最新药物和医疗设备，如果有采购意向的就会留下联系方式。虽然来参加的都是医生，但都没法拒绝这种半商务化的推销，没办法这已经是行业潜规则了，而且越大的医院越严重。前些年被爆出的医药代表和回扣都是不成文的规矩，既然生在其中谁也避不开。
    顾宴性格内向，从一开始的不适，到如今已经能熟练的在研讨会上点头应付，他会记下对自己有用的信息，这是他所感兴趣的。他不喜欢半商务化的场合，但作为医院的干医生，他也不得不参加。
    这次的研讨会在一家高档酒店举办，会场布置的很华丽不失庄重，在会场的LED大屏上滚动播放着赞助商的广告，穿着正装的医药代表们穿梭其中，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手里拿着厚厚的资料和样品。
    “顾医生，好久不见！”一个熟悉声音从身后传来，顾宴回头，是某知名药企的医药代表张经理证热情地朝着他走过来。
    “张经理好久见”顾宴礼貌的点点头。
    “顾医生，我们公司最近新推出来了靶向药要很不错，临床数据比上一代提升了20%的缓解率，您要不要看看资料？”张经理熟练地递上一份精美的宣传册，眼神里带着期待。
    顾宴接过资料，快速扫了一眼，淡淡道：“我会参考的。”
    张经理似乎并不满足于这样敷衍的回应，压低声音笑道：“顾医生，咱们合作这么久了，您要是能帮忙在科里推广一下，我们这边自然也不会让您白费心思……”
    顾宴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把资料合上，语气冷淡：“张经理，药物的选择我们只看疗效和安全性，其他的因素不会考虑。”
    张经理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过顾医生，您也知道，现在市场竞争激烈，各家数据都差不多，有时候……”
    “抱歉，我待会儿还有报告要听。”顾宴打断他，微微颔首后转身离开，留下张经理站在原地，笑容渐渐淡去。
    顾宴走到角落，轻轻呼出一口气。他讨厌这种试探，更讨厌那些隐藏在“学术交流”背后的利益交换。他宁愿把时间花在研究病例上，也不想在这种场合虚与委蛇。
    顾宴在角落里呆着暂时不想和任何人交流
    “顾宴？”又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顾宴不耐烦的表情藏也藏不住了，他真的不想再应付那些医药商了。于是带着些不悦回头，却在看到来人的脸后压下了不满的情绪和堵在嘴里的脏话，随机展露笑颜。
    “秦学长”
    秦向晚，他大学和研究生时候的学长，比他高两届。当年在医学院，秦向晚是出了名的风云人物——成绩顶尖，家境优渥，待人却谦和有礼，是许多学弟学妹仰慕的对象。顾宴性格内向，不擅长社交，但秦向晚却格外照顾他，带他做实验、帮他修改论文，甚至在顾宴因为实验失败沮丧时，陪他在实验室熬到凌晨。
    毕业后，秦向晚去了国外顶尖医学院深造，而顾宴则直接进入临床。两人偶尔会在学术期刊上看到彼此的名字，但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真的是你。”秦向晚笑意更深，目光在顾宴脸上停留片刻，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刚才在会场看到背影就觉得眼熟，没想到真的是你。”
    顾宴点了点头，唇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学长什么时候回国的？”
    “上个月刚回来。”秦向晚抬手轻轻扶了下眼镜，姿态从容，“家里催得紧，让我回来接手医院的科研项目。”他顿了顿，又笑道，“你呢？现在在哪家医院？”
    “风城第一医院，外科。”
    “不错啊，我记得你一直想进外科。”秦向晚眼里流露出赞赏，随即又半开玩笑道，“不过，以你的能力，我以为你会选择更专精的研究方向，没想到最后还是走了临床。”
    顾宴垂眸，语气平静：“临床更直接，能救更多的人。”
    秦向晚微微一怔，随即笑意更深：“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秦向晚忽然问道：“对了，你待会儿有空吗？研讨会结束后有个小型交流会，主办方是我家的合作方，环境比较安静，适合聊聊。”
    顾宴迟疑了一下。他原本打算听完报告就回去，但秦向晚毕竟是旧识，拒绝似乎不太礼貌。
    似乎看出他的犹豫，秦向晚又补充道：“就当是老同学叙旧？而且，我听说你们医院最近在引进新的微创设备，正好可以聊聊。”
    话说到这份上，顾宴也不好再推辞，点了点头：“好。”
    秦向晚笑容温润，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熟稔又自然：“那待会儿见。”
    顾宴微微颔首，看着秦向晚走向另一侧的专家席，几年不见学长已经是专家了，他与学长之间的差距也越来越大，以后可能会更大。
    顾宴抿了抿唇，收回思绪，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尊敬的各位医生、同道：
    大家上午好！
    与君远相知，不道云海深，山水常如画，美景迎高朋，很高兴在荆花红胜火，江海碧如蓝的美好时节，和大家相聚在这里，欢迎参加易新医学术会议。
    今天参加会议的有李勋院长、王勉教授、黄强教授、邓丽教授，以及线上莅临本次会议的教授和各位同道。言归正传，首先有请李院长为本次大会致辞。
    李院长致辞：
    目标在前，责任在肩，非常感谢主办方的殷切鼓励，我想在院领导的大力支持下，本次会议必将取得圆满成功，王教授作为乳腺癌领域的前辈，一直以来对我院乳腺甲状腺科的发展给予大力支持。
    此次会议也得到了王教授的关心和支持，接下来，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王勉教授上台，为我们带来关于乳腺癌治疗新进展的精彩演讲。顾宴端正了坐姿，拿出笔记本和笔，准备认真聆听。他知道，这样的学术演讲是研讨会的核心内容，能让他接触到最前沿的医学知识和理念，对提升自己的业务能力大有裨益。周围的参会人员也都安静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讲台。王勉教授精神矍铄地走上台，开始了深入浅出的讲解。顾宴时而低头记录要点，时而抬头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图表和数据，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顾宴也回过神来，跟着鼓掌。接下来，还有其他教授的演讲和案例分享，顾宴重新调整状态，全身心地投入到后续的学习中。
    下午时终于到顾宴上台演讲了，他拿着自己熬了一周加班赶出来的PPT上台演讲，“尊敬的各位专家、同仁，上午好。我是来自风城市第一医院的顾宴。”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会场，清朗中带着外科医生特有的冷静自持，没有丝毫紧张带来的滞涩。开场简洁有力，没有丝毫多余的寒暄。
    他身后的巨大屏幕上，亮起了精心制作的PPT首页——简洁大气的设计，醒目的标题正是他报告的题目：《心胸术后排异反应优化方案的数据与临床应用新探》。
    “基于我们对过去三年、覆盖五家中心、共计278例心脏移植患者的长期随访数据进行的深度分析……”他的语速平稳，逻辑缜密，那份在手术台上磨砺出的自信与权威感，此刻在学术讲台上展露无遗。
    顾宴的演讲渐入佳境。他展示了几个典型的临床案例，影像资料清晰，对比效果震撼。他用简洁精准的语言解释着复杂的病理生理机制和治疗策略调整，声音清越，充满说服力。台下，不少资深专家频频点头，认真做着笔记，偶尔低声交流几句，眼神中流露出赞许。
    秦向晚坐在台下眼睛锁定这台上的顾宴，他的手指随着顾宴的演讲有节奏的轻点着桌椅扶手，欣赏着他在专业领域的自信飞扬的模样，顾宴就是这样迷人而不自知。
    “我的报告到此结束，谢谢大家。”在顾宴演讲完掌声响起，顾宴走下演讲台。下一个演讲人上台，会议继续进行着，但顾宴已经没之前的紧张和不安了，只要在台下继续聆听别人演讲报告就可以了。
    漫长的研讨会终于结束，顾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饥饿感后知后觉地汹涌袭来，胃里空得有些发疼。他为了上台演讲不出现失误，他连午餐都只是匆匆塞了几口冷掉的三明治，现在他正在收拾东西。
    “顾宴。”温润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秦向晚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饿坏了吧？我看你上台前很紧张，连水都没怎么喝。”
    顾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有点饿，学长。”
    “我刚结束和主办方的寒暄。”秦向晚很自然地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走吧，地方离这不远，我已经订好了位置。”
    秦向晚选的是一家颇具格调的日式料理亭，环境清幽雅致，私密性极好。穿过流水潺潺的庭院，他们被引入一个安静的榻榻米包厢。穿着和服的服务员跪坐在门外，细致地布菜斟茶。
    顾宴确实饿极了，面对精致的刺身、烤物和热腾腾的茶泡饭，食欲被完全勾起。他道了声谢，便专注地开始用餐，暂时将那些烦扰研都抛在了脑后。
    秦向晚看着顾宴低头认真吃饭的样子，眼神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慢点吃，不够再点。”他轻声说，语气带着熟稔的亲昵，“看你这样，倒让我想起大学时在实验室熬通宵后，带你去吃路边摊的样子。你那时候也是饿得不行，埋头就吃，话都顾不上说。”
    顾宴动作一顿，咽下口中的食物，抬眼看向秦向晚，有些赧然：“那时候……给学长添麻烦了。”
    “怎么会是麻烦？”秦向晚轻笑，拿起公筷，极其自然地夹起一块烤得恰到好处的鳗鱼，放到了顾宴面前的碟子里，“看你吃得香，我也觉得开心。喏，尝尝这个，他家的招牌，我记得你以前就挺喜欢鳗鱼的。”
    这个动作太过熟稔和体贴，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几年的空白。但顾宴却感到一丝微妙的局促。他看着碟子里那块油亮的鳗鱼，秦向晚的筷子刚刚离开，那亲昵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他下意识地想起了陆凛——他也是给他送好吃的，但不会像学长这么体贴，会直接在他休息室放做好的便当，会直接在他吃饭的时候帮他处理剩下的数据，还会主动去救她的猫咪。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直接不善言辞，会用行动去做。
    而秦向晚的体贴，是温水煮青蛙式的，带着世家子弟浸润出的优雅和理所当然，让人很难找到拒绝的缝隙，却也让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的顾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谢谢学长。”顾宴低声道谢，却没有立刻去动那块鳗鱼，而是继续吃着碗里的茶泡饭。
    秦向晚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继续闲谈着，话题从回忆往昔，逐渐转向当下。他询问顾宴在医院的工作情况，遇到的挑战，对未来的规划，言语间充满了关心和引导，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事事为他考虑的学长角色。
    “对了，顾宴，”秦向晚放下茶杯，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顾宴的心猛地一跳，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这个问题太过私人，也太过直接。他脑海里瞬间闪过陆凛那张带着痞笑的脸，还有他强硬地挤进自己生活时那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嗯……工作比较忙。”顾宴含糊地应道，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感觉脸颊有些发热。他并不擅长说谎，尤其是在这种问题上。
    秦向晚的目光在他微红的耳廓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深意，但很快又被温和的笑意取代。“也是，外科医生确实辛苦。不过，生活和工作还是要平衡的。”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磁性，“顾宴，你一直都是个很优秀也很纯粹的人。只是有时候，别把自己绷得太紧，该考虑的事情……也要考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帮顾宴拂开额前因为低头吃饭而滑落的一缕碎发。
    就在秦向晚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顾宴额角的瞬间——
    顾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幅度极小地往后缩了一下！
    动作很轻微，但在这安静私密的空间里，却异常清晰。
    秦向晚的手指悬在了半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顾宴自己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他有些慌乱地抬眼，正对上秦向晚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呃……不好意思学长，”顾宴连忙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抬手自己把那缕头发拨到耳后，“我自己来就好。”
    秦向晚的手缓缓收回，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润，只是那笑意似乎并未真正到达眼底。“没关系，是我冒昧了。”他语气温和，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未发生，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这茶不错，再尝尝？”
    然而，顾宴却再也无法真正放松下来。秦向晚那看似温和的目光，此刻落在他身上，却让他感觉像是被某种柔软却密不透风的网笼罩着。那份体贴和关心，不再是纯粹的温暖，反而变成了一种让他想要逃离的亲密负担。
    他低头看着碟子里那块已经凉掉的鳗鱼，胃里的饥饿感不知何时已被一种沉甸甸的、夹杂着窘迫和抗拒的情绪所取代。这顿精心安排的晚餐，突然变得漫长而煎熬。
    晚饭后秦向晚开车把顾宴送回酒店。
    “谢谢学长今天辛苦你了还请我吃了大餐，等你有时间去风城请让我经地主之谊吧”
    “都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其实只要和你待在一起我就会觉得很放松，如果可以我更想让你陪在我身边”
    “学长你……”顾宴不知道要怎么回话，他敏感的察觉到学长的话另有所指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在我身边就可以帮我做学术研究，这样我压力会小很多，可以专心做医学研究了，而不是天天和医院里的经济报表打交道了，还有那几个老头子盯着我做事”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学长我相信你会做的很棒的，因为你本身就非常优秀”
    “优秀的人有时也会觉得累”秦向晚一脸无辜语气中还带着点撒娇“好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不还要赶回去吗，明天几点的车我送你吧”秦学长摸着顾宴的头发温柔的说着。
    “真的不用了太麻烦学长了，我明天和我同事一起回去就可以去了”
    秦向晚那没有再多说什么，朝着顾宴挥了挥手开着车走了。
    顾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把自己像一袋沉重的沙包一样摔进柔软的大床。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脑子更像是被塞满了浸水的棉花，沉重又混沌。他真的很疲惫不仅仅是身体还有脑子，如果可以他就想这样睡过去在床上躺了会，手脚并用的开始脱衣服，但只有四肢在动，身体躯干都没有移开过床。意识在彻底沉沦的边缘摇摇欲坠，但残存的理智和医生的洁癖在尖叫——还没洗澡！不能就这样睡！
    “开始总是深深切切心心念念你情和我愿，然后总有挑挑拣拣你烦和我嫌，最后总是冷冷淡淡你厌和我怨，”
    顾宴的微信手机铃声响起，是黄玲的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