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泉坐在六层别墅的斜坡屋顶上，两条腿悬在屋檐外，夜风掀起他衬衫的一角。
    两道刺目的车灯划破夜色，轮胎碾过碎石车道发出刺耳的声响。
    野骅摔上车门，一抬头就僵在了原地——卧槽，这摔下来不得残了？
    “不是，你干啥呢！”他猛地冲向前，脖颈后仰到极限，“谁家好人跑那么老高的屋顶上呆着啊？！”
    屋顶上的身影维持着仰望的姿势，连衣角的摆动都没有改变。
    “你跟文老头儿坦白了吧？他都来我家质问我爸了。”野骅把手拢在嘴边，声音又拔高一度，“啥情况，咋不提前告我和辛姐？”
    瑾泉摇着头，轻叹了口气：“生气没忍住，而且我坦白……也只是质问的一个形式罢了。”
    “哈？那就不算彻底闹翻呗？”野骅的眉头拧成一团，双手叉着腰，“你不是特恨他吗？”
    “我是恨啊，恨他为什么那样对我。”瑾泉的视线始终锁定在猎户座最亮的那颗星上，“可从我记事起，也只有继父一人，没有他的培养，也没有现在的我。”
    话音在夜风里飘散，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衬得此时的寂静更加沉重。
    瑾泉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瓦片。这个触感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翻墙时手肘擦破的伤口渗出的血把校服染深了一片。
    文仲钧站在客厅中央，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野骅、管家和保姆。
    他手中的戒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落在瑾泉摊开的手掌上。
    “翻墙？当自己是街头混混吗？！”戒尺再次落下，“文家的脸面都快被你丢尽了！”第三下击打时，瑾泉的手心已经泛红肿胀。
    “行为鲁莽，缺乏管教！这三下是让你记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整整十五分钟里，客厅里只有文仲钧的训斥声和戒尺击打的回音。
    等他拖着发麻的腿回到卧室时，发现医药箱已经放在床头，保姆正拧开碘伏瓶盖：“董事吩咐的，老爷定是心疼小少爷总受伤，以后可别淘气了。”
    十五岁时，因好奇想试着自己下厨。最后灶台上留下了一大片烧焦的痕迹，白色瓷砖溅上几点油污。
    “谁允许你擅自进厨房的？”文仲钧站在厨房门口，抬手指着那片焦痕，“火候都控制不好，这些基础操作，连厨房帮工都不会出错！”
    “你还能做成什么？”他的视线转向瑾泉垂在身侧的手，“我缺你吃喝了？成天到底在琢磨些什么不务正业的事……”
    可当天晚上的餐桌上，却摆着他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之后的三到五天，也依次出现了油焖大虾和红烧鱼，这些都是他偏好的菜品。
    或是训练受伤被斥责“不够努力”的第二天，家庭医生带着最新款的理疗仪出现在他房间门口。
    每一个严厉的斥责后面，总会跟着一个悄无声息的补偿。每一次当众的惩罚过后，必然会出现一个私下的抚慰。
    这个模式如此固定，固定到让人感到疲惫。
    “艾瑾泉，你麻溜的赶紧振作起来！”野骅的声音已经喊到发哑，右手在口袋里翻找着手机，“听没听到我说话？”
    他划开屏幕，手指在通讯录里快速滑动，最终停在“顾卉辛”的号码上。
    瑾泉缓缓向后仰倒，望向更遥远的星空。夜风凛冽，吹得眼眶发酸，他维持着姿势，被风吹乱的发丝在月光下微微颤动。
    命运最残忍的地方，是给了你想要的，又在你最珍视时，亲手收回。
    人们在岁月里兜兜转转，依旧走不出宿命的圈套，逃不脱命之一字。
    精心策划了每一步，却抵不过突如其来的变化，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