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仲钧与野骅的交谈声在耳边飘着，瑾泉没听进具体内容，只看见父亲的手频繁挥动着，陆烆禹时不时点头附和。
    直到“去趟卫生间”的念头冒出来，他才起身，绕开穿梭的侍者与散落的彩带，朝着相对安静的走廊走去。
    刚转过走廊拐角，他忽然停住脚步，卉辛正扶着母亲从尽头的房间出来。
    母亲脸色发白，看见他时，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只是低下头。
    卉辛抬手帮叶澜理了理衣领，目光扫过瑾泉，没有停留，扶着她往电梯口走，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电梯门后。
    瑾泉愣在原地，心底那点说不清的不安，慢慢沉了下去——顾卉辛当时说要见的人是……她？
    等再次回到宴会厅，大部分宾客已经离开，侍者推着餐车收拾残局。
    瑾泉站在水晶灯下，敬酒时刻意维持的笑容还僵在嘴角，他看见文仲钧正和顾晟桓站在一起说话，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陆烆禹肩上。
    这个姿势，他小时候见过很多次，每次看到，心里都会极其厌恶。
    “走吧。”卉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瑾泉回头，看见她已换成了便装，手里拎着两个装衣物的袋子，“车在等了。”
    瑾泉跟着她往外走，经过文仲钧身边时，他正笑着拍顾晟桓的胳膊，没留心注意自己。
    卉辛的脚步没停，眼角的余光快速扫过文仲钧，那眼神里带着狠意，只是停留时间太短，就一瞬间。
    坐进轿车后座，车门关上，空调的冷风扫过手臂，瑾泉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后背的衬衫已被汗浸湿。
    ——母亲中途来了又为什么匆匆离去？她们在房间里聊了什么？这场婚礼背后，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卉辛靠着车窗，看着外面掠过的路灯，光影在她侧脸上晃着，侧脸线条显得疏远。
    车厢里很静，两人维持着沉默，没人先开口，直到车子驶上高架，酒店的灯光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卉辛才侧过身。
    “也该知道了……你自己看吧。”她从袋子里拿出一份牛皮纸文件袋，递到瑾泉面前，“看完再决定，是否要我把证据给你。”
    瑾泉接过文件袋，拆开袋口的绳子，最先抽出来的是一份亲子鉴顶报告。
    他没看前面的检测数据，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目光落在结论栏的那行字上：依据DNA分析结果，不支持文仲钧是文瑾泉的生物学父亲。
    瑾泉捏着报告的指节猛地绷紧，纸页被攥得发皱——什么？！怎么会不是……生父？
    “你……”瑾泉抬头看向卉辛，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早就知道了？”
    二十多年的信仰、敬畏、努力想要获得的认可，甚至为了在他面前保全书生性命，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与服从……构建他整个世界基石的“父子关系”，原来只是一纸荒唐的谎言？
    卉辛点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有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冷静。
    她没解释，又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U盘，轻放在那份报告上。
    “这里面……有文仲钧的交易记录和资金往来，都不方便公开。”她指尖在U盘上碰了碰，“也许能说明，他当年为什么要接纳你和你母亲，又为什么肯一直扮演父亲的角色。”
    瑾泉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这怎么可能……顾卉辛，别跟我开玩笑。”
    “这是之前查姜助理死因时翻到的。”卉辛的视线依旧落在U盘上，“里面还有关于姜助理的……你回去自己看。”
    “不管你之后想走哪条路。”她抬起眼，看着瑾泉发红的眼眶，“要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帮你。”
    瑾泉低头，看着腿上的报告和U盘，一份揭穿身世的报告，一个藏着秘密的U盘，还有能证明文仲钧杀人的证据。
    原来，他所以为的“父亲”，不仅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甚至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
    那些藏在心里的恐惧、犹豫，还有怕失去现有生活的不安，在这一刻全被压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愤怒、被蒙在鼓里十多年的耻辱，还有信仰崩塌后的空茫，但更多的是一种没了任何顾忌的决绝。
    既然不是父亲，那这个身份带来的所有约束，就都不算数了。
    不用再为了书生的安全而违心分手，也不必再小心翼翼地隐藏獠牙，更不用怕破坏所谓的“父子情分”。
    文仲钧，只是个占了他父亲位置的敌人，一个需要被揭穿所有伪装的骗子。
    瑾泉缓缓收紧手指，将报告和U盘攥在手心，脸上的迷茫、痛苦渐渐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冷硬的平静，而那底下，藏着清晰的、想要扳倒继父的念头。
    “我知道了。”瑾泉看向卉辛，露出个平淡地微笑，“这阵子……谢谢。”
    车子在高架上平稳行驶，瑾泉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再睁开时，眼底只剩清明的冷意。
    新的战争，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