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江老板，绝了！”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满堂痴迷的宾客方似如梦初醒，爆发出振聋发聩的喝彩与掌声。他们个个面色潮红，眼神狂热，拼命地拍着手，仿佛要将自身灵魂都献祭给台上那抹惊心动魄的红。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他们因兴奋而挥舞的手臂上。他们裸露在外的肌肤处，点点青黑色如霉菌蔓延的斑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
    像极了……尸斑。
    他们浑然不觉，依旧沉醉在戏角的绝世风华之中。他们疯狂的鼓着掌，整个戏园子里，弥漫着一种极度欢愉与无声腐朽交织在一起的甜腥气，令人作呕。
    程不意僵直在原地无法动弹，脚踝处的那冰冷滑腻的缠绕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皮肤，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台上的江浸月在满堂如雷的痴狂喝彩中，眼尾那抹泣血红痕在璀璨灯光下，如同流淌的鲜血，正对着她，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冰冷妖异的弧度。
    ——
    夜戏散场，那绕梁三日的唱腔余韵勾魂夺魄，仿佛还黏在耳膜上，带着阴冷的湿意。程不意小心避开那些如同梦游般缓缓挪出戏园子，且眼神空洞的观众们，绕到死寂的后院想喘口气。巨大的古槐树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里头有一口废弃的古井长满滑腻的青苔，像一只沉默的独眼，镶嵌在院子中央。空气里弥漫着井水的阴寒和草木的腐败气息。
    程不意沿井走着，她曾打听到，据说是某个痴迷江浸月到极致的前任班主，将东西藏在井壁之中，大抵是某块松动的砖石后面。听说是记录江浸月早年经历的残破手札，或许藏着能撬动他心防的缝隙。
    井沿冰凉刺骨，程不意半个身子探入井口。井壁湿滑，青苔在指尖留下滑腻恶心的触感。她慢慢摸索着，指甲在砖缝间剐蹭。黑暗从下方涌下来，带着浓重的水腥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黏腻感，好似有什么在暗中窥视似的。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足以令人血液凝固的布料摩擦声，自身后响起。
    程不意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她想回头却已来不及了。
    一股子冰冷滑腻的触感如同毒蛇猝然缠上她的脚踝，力道之大，带着不容抗拒的阴辣狠劲。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她被那股力量猛地向后向后一拽，脚底下湿滑的青苔让她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预想中坚硬冰冷的石地撞击并未到来。
    她蓦地跌入了一个怀抱。
    怀抱有些冰冷单薄，却带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脂粉甜香和一种更为深沉阴寒气息。
    心跳骤然停摆。
    程不意下意识甩了一巴掌过去。
    “啪！”
    拍打声在安静的环境内尤为明显。
    然而手心却蓦地传来被舔舐的湿滑触感。
    程不意僵硬的抬起头。
    月光吝啬地穿过古槐的枝桠，透过罅隙斑驳地撒洒落。江浸月那张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惊心动魄的脸庞近在咫尺。他卸了戏妆，素面朝天，肌肤在微光下白的近乎透明，衬得那双眼睛深渊般黑沉。
    眼尾那抹血红尚未完全洗净，残留着淡淡的痕迹，像一抹干涸的血泪，使得他脸上有些泛红的巴掌印愈发显眼。他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的手臂环在她的腰间，隔着薄薄的衣衫，那触感寒凉的像深井里的碎石。
    缠住她脚踝的，是江浸月那宽大的水袖。此刻，那柔软昂贵的绸缎如同活物，紧紧箍着她的皮肉，勒的生疼。
    “姐姐……”他开口了，声音比在台上时更近，更清晰，同时也……更诡异。依旧是那清凌如碎玉的好嗓子，却又像是蒙上了一层湿冷的井水水汽，带着一种黏腻非人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过耳膜，“这么晚了……你在找什么？”
    他的吐息拂过她的额发，冷得没有丝毫活人的温度。
    程不意的血液几乎冻僵，她挣扎着想脱离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禁锢，腰间的手臂和水袖却同时收束得更紧了一些。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那水袖的触感滑腻冰冷，如同巨蟒缠绕在身。
    “放开我，脏东西！……”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些许外泄的惊惧。
    江浸月似乎没听见她的反抗，他微微歪了歪头，黑沉的眼眸一瞬不瞬地锁定着她因惊骇而微微放大的瞳孔，那目光专注得令人头皮发麻，仿佛在研究某件新奇又脆弱的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