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魄力十足的一声吼勉强将钟父镇住了。
    钟明喜口袋里还有一包纸巾，她拆开来给母亲擦眼泪。
    常大伯看够了钟父的丑态，笑容嘲弄：“明喜，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我上次在祠堂就说过，再多管闲事，就给我滚出去，可你还是当耳旁风了。”
    不等钟明喜说什么，钟父又给常大伯跪下来，苦苦哀求：“常先生，行行好吧，我们一家三口离了常家就活不成了啊！”
    常霖虽鄙视钟父，但实在舍不得钟明喜：“大伯……”
    常大伯拍桌呵斥：“常家还轮不到你说话！”
    巨大的异响让常寅雷猛地抬头，茫然四顾，常二太太在他肩头轻轻拍抚：“没事。”
    堂哥提醒道：“小霖，我们常家这些年也是真金白银接济着他们的，算得上仁至义尽了，本来常霆走的那天，他们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常霖咬牙反驳：“那是因为你们知道我哥一定会回来接嫂子！”
    如果说钟明喜在常家还有仅剩的价值，那就是用于牵制常霆。
    刘绯被重云绑架，常霆参与其中，常家无论如何都得有个表态。
    柿子要挑软的捏，治不了常霆，拿钟明喜撒撒气也好。
    但眼泪都让钟父流了去，钟明喜全程站在大堂中央，无动于衷。
    堂哥掐住常霖的下颚：“谁是你嫂子？她连门都没过，而且常霆真想要她，怎么不把她一起带去重云？无非就是被常霆玩腻了丢回来恶心我们的！”
    常霖瞳孔一缩，聚起周身罡气在掌心旋了一团强劲的涡流，不留情面打在了堂哥的胸口。
    堂哥身体反应倒是跟上了，闪身握住常霖的手腕：“你敢打我！”
    常霖屏气凝神，近身肘击。
    风刃掀翻了桌椅板凳，堂哥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大堂，摔倒在庭院里。
    常大伯立马站起来，怒不可竭地吼道：“常霖！”
    常霖还要冲出去接着跟他堂哥干，钟明喜挪步拦住他。
    堂哥自己爬了起来，揉着肩膀，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钟家赖着不走也不是不行，常霖你不是跟常霆亲得很么，那不如把你哥玩剩下的接过去好了，钟明喜本来就是给常家当媳妇的，嫁谁不都一样吗？”
    钟父有那么一瞬居然觉得这提议可行，当即面露喜色，想一口应下。
    钟母气得浑身发抖：“你们把我女儿当什么了？！”
    常霖怒不可将地撸起袖子：“看我不撕了你的狗嘴！”
    常二太太终于开口：“小霖，别闹了。”
    常霖又气又急：“妈！”
    “放明喜自由吧。”常二太太望向压在屋檐下的朗朗晴空：“小霆也会希望我们送她走出这扇门的。”
    常大伯捋顺了气，重新坐下，指着钟明喜道：“你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放在侧门，以后你与常家，没有关系了。”
    钟父天塌了似的跌坐在地，孩童般放声哭嚎，撒泼打滚。
    钟明喜站姿笔挺，郑重鞠躬，谢过常家这些年的栽培与照顾，规规矩矩地告别这座生活了十几年的囚笼。
    常太太还要把丈夫送回疗养院，来给钟明喜送行的只有常霖。
    常霖看着那寥寥几箱东西：“嫂、明喜姐，我和刘月白一样，叫你明喜姐吧。”
    钟明喜微笑点头：“嗯。”
    哭声渐近，钟母扶着钟父迈过门槛：“小心。”
    钟父仍在痛哭流涕：“没了，都没了！房子、车子！都没了！都没了……”
    钟母拍着他的背：“没了就没了，我们家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钟父一把推开她：“滚开！你们娘俩就是来讨债的赔钱货！”
    常霖甚至懒得往边上看一眼：“明喜姐，我送你回学校吧。”
    钟明喜至少还有宿舍可以住。
    钟父扑过来抓住她：“你不许走，你不能不管我们！”
    常霖瞪眼道：“松开。”
    钟父立马转变态度，跪下求他：“小少爷，你可怜可怜我们，收了明喜吧！”
    常霖怒极反笑：“钟叔叔，你好手好脚身体健康，有什么好可怜的？”
    钟明喜打开最上层的纸箱，翻出一张银行卡，用便利贴写了密码贴背面，交给母亲：“妈妈，这里面的钱你和爸爸先拿去用，租个房子安顿下来，再慢慢找工作。”
    这张卡没有被常家收回去，说明是属于钟明喜的私人财产。
    常霖和钟母都很惊讶：“这钱你哪里来的？”
    钟明喜仔细回忆：“高二开始吧，除了去打工，我也报名参加一些市、省级别的竞赛，得了名次就有奖金，那时候机会有限，后来上大学，跟着老师做项目，还可以申请到奖学金。”
    那个箱子里都是纸张和书本，常霖随便一抽就拔出了厚厚一沓奖状，一瞬瞳孔骤缩。
    众所周知，钟明喜拥有惊为天人的美貌，可有几个人看到了她的努力与才华。
    “小霖，不用送我了。”钟明喜拍了拍身旁的箱子：“妈妈，这附近如果有收废品的，就拿去卖了，还能换几个钱。”
    钟母听愣了：“明喜？”
    钟明喜指了指地铁方向：“我坐地铁回学校，之后开学会忙一阵，可能没空去物色房子，你们找到住的地方，发个地址给我就行了。”
    钟明喜往前走去，旅游期间一直捂在防晒服下的皮肤终于接触到了盛夏烈阳，炙热滚烫。
    地铁口有一家甜品店，钟明喜用手机刷了一个香草味的甜筒。
    忽的想起来要给颜蕾发消息，却也只输入了一行字，约她晚上吃烧烤。
    至此，颜蕾才知道她离开常家了。
    开在繁华夜市里的烧烤店，人声鼎沸。
    颜蕾面前堆满了烤串，在最初的震惊过后，鼓掌庆贺：“恭喜啊，脱离苦海。”
    钟明喜开了可乐，一人一听。
    颜蕾大快朵颐的同时不免担心：“那你以后怎么办？”
    钟明喜有持无恐：“考研，做项目。”
    以她的成绩保研都有可能，颜蕾想起自己还红字当头的那几门学科，选择换个话题：“要是常霆来找你呢？”
    尽管钟明喜已经不是常霆名义上的未婚妻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喜欢着钟明喜的。
    钟明喜不以为然：“没什么事他不会出现的。”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清晰的明暗分界线，常霆身处光怪陆离的世界，注定没有闲情逸致风花雪月。
    烧烤店生意火爆，她们买单出去时，外面的露天烤架上还烟雾缭绕。
    颜蕾收好老板送的优惠券：“这家味道不错，以前居然没发现。”
    钟明喜聚精会神看着外墙上挂着的电视。
    这个时间段，正放着一些娱乐新闻。
    当红偶像刘月白称病休养，经纪人正在向他的粉丝报平安。
    颜蕾刷着手机走到她身旁：“我第一时间看到他们公司发的公告了，巴拉巴拉讲了一堆，总结下来就是他有阵子不能出现在大众眼前，粉丝都在骂公司雪藏他。”
    知晓内情的两人都猜到大概是这公子哥回家之后口不择言、忤逆尊长，终于被关禁闭了。
    颜蕾幸灾乐祸给刘月白发问候消息，嘴里念叨着：“啧啧，惨哦。”
    钟明喜也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走吧，现在还能赶上末班车。”
    车站附近有人发着传单，颜蕾顺手接了，又是打着勤工俭学的名头来招廉价劳动力的。
    她本想直接团了扔垃圾桶，被钟明喜接了过去。
    颜蕾犹豫着问：“要去吗？”
    钟明喜盯着一块豆腐干大的地方沉默半晌，最后拿出手机扫了上面的二维码，加了群。
    颜蕾对着那个“家政清扫，能吃苦耐劳，工资日结，定点接送”的字瞪大了眼，最后也扫码入群。
    钟明喜的知道颜蕾是家里的独生女，经济上从没什么负担：“你要去？”
    颜蕾无奈：“挣钱当然辛苦啊，不过我是不放心你，万一被坏人拐走了怎么办？”
    钟明喜被她逗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坏人？”
    颜蕾竖起食指摇头晃脑：“人间险恶啊。”
    ……
    窗台上的盆栽交由宿管阿姨照看，过了一个暑假，长势喜人。
    出发前，钟明喜浇水时戳了戳变深变厚的叶片。
    学校门口的公交站是接送点之一，目的地离得不远，半小时就开到了别墅区，下车之后每人都要在名册上签字，再领工具，保安在门口挨个检查通行证后再放行。
    每个路口都有指示牌，颜蕾慢了钟明喜一步，按照分配到的楼栋号走，绕得头晕眼花，最后满脑子是七歪八拐的箭头，就是没追上前头的钟明喜。
    等她抱着一堆清洁用具咣当咣当走进一栋别墅，其他人已经分到了各自的清扫区域，监工就在门口站着：“愣着干嘛？干活！”
    颜蕾环顾一周，问监工：“请问跟我来的女生分到哪儿了？我一路过来都没看到她。”
    “这么多人你以为就一栋屋子需要打扫？她可能被分到其它栋去了。”监工不耐烦地赶她上楼：“快点！磨磨唧唧的，上面两层交给你了。”
    颜蕾绊了个趔趄：“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