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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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1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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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熹时,叶忆儿就醒了。
他昨夜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父亲那句“让他来吃饭”,醒来时掌心还攥着被角,指节微微发白。
“少爷,水备好了。”小厮在门外轻声唤道。
叶忆儿翻身下榻,推开窗,晨风裹着庭院里的桂花香拂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莫名的躁动——今日楚阴燃要来。
不是军营里的国公爷,不是朝堂上的国公,而是……来叶府吃饭的楚阴燃。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指尖发麻。
厨房从卯时就开始忙活,灶上炖着老鸭汤,蒸笼里是叶忆儿爱吃的蟹粉狮子头。叶忆儿站在廊下看着厨娘们进进出出,几次想开口叮嘱什么,又咽了回去。
“少爷放心,”老管家笑眯眯地凑过来,“老爷特意吩咐了,按家宴的规格备着,没弄那些虚礼。”
叶忆儿耳尖微热:“我不是担心这个……”
“老奴知道,”管家笑得愈发慈祥,“国公爷的口味,老奴也打听过了——不喜甜,爱咸鲜,酒量极好。”
叶忆儿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咳一声:“……多备些醒酒汤。”
楚阴燃是申时到的。
叶忆儿正在书房帮父亲整理河工图册,忽听前院一阵骚动,紧接着是管家刻意拔高的通传声:“镇国公到——”
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渍。叶忆儿慌忙搁笔,抬头就见父亲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去吧,”叶侍郎摆摆手,“别让人久等。”
叶忆儿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书房,穿过回廊时还被自己的衣摆绊了一下。前院石径上,楚阴燃一身靛青常服,腰间只悬了块墨玉,正负手看着院角的桂花树。
听见脚步声,国公爷转身,目光落在叶忆儿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唇角微扬:“叶大人。”
这一声唤得叶忆儿脚下一滞。楚阴燃从不在私下称他官职,这声“叶大人”分明是故意的。
“国公爷。”叶忆儿绷着脸回礼,“父亲在书房等您。”
楚阴燃低笑一声,与他擦肩而过时,指尖若有似无地蹭过他袖口:“紧张?”
叶忆儿瞪他一眼,快步走到前面引路。
书房里,茶已沏好第三巡。
叶侍郎看着面前执晚辈礼的楚阴燃,神色复杂。这位杀伐决断的镇国公,此刻竟真像个寻常后生般恭敬,连奉茶的姿势都挑不出错处。
“国公爷不必多礼。”叶侍郎接过茶,“忆儿在边关,多蒙照拂。”
楚阴燃放下茶盏:“叶大人言重。令郎天资卓绝,是末将多有仰仗。”
叶忆儿站在一旁,听得眼皮直跳——这两人客套起来,简直比朝堂奏对还规矩。
“听说国公爷好酒?”叶侍郎突然道,“老夫藏了几坛三十年的花雕。”
楚阴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久闻叶大人府上的花雕乃京中一绝,今日有幸了。”
叶侍郎点点头,突然看向儿子:“忆儿,去酒窖取来。”
叶忆儿一怔:“现在?”
“现在。”
酒窖在后院最深处,叶忆儿提着灯笼,脚步声在石壁上荡出回音。他知道父亲是故意支开他,却猜不透两人要谈什么。
最里层的架子上摆着三坛泥封老酒,坛身贴着红纸,是祖父在世时埋下的。叶忆儿踮脚去够,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
“父亲说取一坛就够——”他转身,话音戛然而止。
楚阴燃站在台阶下,月光从窖口漏进来,在他轮廓上镀了层银边。
“你怎么来了?”叶忆儿压低声音,“父亲呢?”
“在赏菊。”楚阴燃拾级而上,“说让我们慢慢挑。”
这借口拙劣得令人发指。叶忆儿抱着酒坛,看着国公爷逼近的身影,后背抵上了酒架:“楚阴燃!这是在我家——”
“所以呢?”楚阴燃单手撑在他耳侧,另一只手接过酒坛搁在一旁,“叶大人方才问我,何时下聘。”
叶忆儿呼吸一滞:“你……你怎么答的?”
“我说,”楚阴燃俯身,气息拂过他耳廓,“要看令郎的意思。”
酒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叶忆儿盯着国公爷领口若隐若现的疤痕,突然伸手拽住他前襟:“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我……”叶忆儿声音渐低,“非你不嫁。”
最后三个字几乎含在嘴里,却被楚阴燃捏着下巴抬起脸:“再说一次。”
“不说。”
“那我自己讨。”
唇齿相贴的瞬间,酒坛上的泥封咔嚓轻响。叶忆儿揪着国公爷的衣襟想推开,却被扣住后脑加深了这个吻。楚阴燃的舌尖带着淡淡的茶香,与他唇齿间的桂花酿混在一起,醺得人头晕目眩。
“……酒要碎了。”叶忆儿喘着气别开脸。
楚阴燃低笑,替他抹去唇上水光:“抱稳。”
晚宴比想象中平和。
叶侍郎没提半句婚事,只与楚阴燃聊些边关风物。酒过三巡,老人忽然指着厅角一架屏风:“国公爷可认得这个?”
楚阴燃望去——紫檀木框里嵌着幅绣品,竟是幅精细的边关布防图,山川河流纤毫毕现。
“这是……”
“忆儿十岁那年绣的。”叶侍郎抿了口酒,“对着他大哥留下的舆图,熬了三个月。”
叶忆儿筷尖一颤,笋片掉在桌上。他没想到父亲会提起这个,更没想到这屏风还留着——当年他因私动兄长遗物,还被罚跪过祠堂。
楚阴燃凝视绣图良久,突然举杯:“叶大人,末将敬您。”
叶侍郎与他碰杯,忽然道:“他大哥若在,也该是你这个年纪。”
烛火噼啪一跳。叶忆儿看着父亲与楚阴燃对饮的侧影,忽然明白这场家宴的真正意义——父亲在透过国公爷,看着那个永远留在边关的长子。
“父亲,”他轻声道,“儿子敬您。”
三只酒杯在灯下相碰,漾出的酒液映着三人面容。院外秋风扫过桂树,落了一地碎金。